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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阳光里的孩子——“爱的奇迹天使”桃莉海顿疗愈成长之旅系列丛书之一,四个心灵受到不同创伤的孩子在爱和拥抱中蜕变和重生,源自真实案例,美国图书协会强力推荐,荣获台湾“好书大家读”奖和中小学生推荐读物。

作者:[美]桃莉·海顿 著

译者:陈淑惠

ISBN:9787508083742

出版时间:2015-04-09

开 本:32开 148x210 mm  页数:304页

定价:¥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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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详情

  午后的阳光照进教室,四个特殊的孩子,拖着因遭受创伤而扭曲疲惫的心灵陆续到来。
  一个不会讲话的空洞男孩——布,
  一个分不出O和L的活泼女孩——萝莉,
  一个被逐出校园的暴力男孩——汤玛索,
  一个怀孕的十二岁乖巧少女——克劳蒂亚。
  为了让布可以敞开心胸拥抱世人、感觉和言语,为了把萝莉纠结不清的脑袋整理清楚,为了让汤玛索从他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,也为了让克劳蒂亚得到幸福,桃莉老师倾注了所有的心力和爱,怀抱着希望,日复一日尽其所能地适应,陪伴他们孤独的灵魂。
  麻木、愤怒、恐惧、逃避、不知所措,种种的情绪都在桃莉老师一次又一次紧紧的拥抱中,慢慢地化解。一种无形的信任和暖流在不大的教室里荡漾开来……缓慢的蜕变,悄然的重生……
  当午后的阳光再次照进教室,或许,那将是另一个奇迹……

章节目录

      1  意外的开场_ 001
     2  狂奔的布_ 007
    3  分不清 O 和 L 的萝莉_ 016
   4  三人成行_ 026
  5  制作冰淇淋_ 033
  6  与家长会面_ 045
7  摧毁一切的汤玛索_ 055
      8  漱口水事件_ 069
     9  意外摔伤_ 074
    10  种植风信子_ 084
   11  乔克求婚_ 096
  12  怀孕的克劳蒂亚_ 099
 13  身体作画_ 107
14  难以沟通的父母_ 117
      15  我在意_ 124
     16  情人节卡片_ 132
    17  泰迪熊是导火索_ 139
   18  寻找团体支持_ 155
  19  柜子里的萝莉_ 163
 20  与乔克分手_ 177
21  萝莉不来上课了_ 180
      22  莉比的仇恨_ 188
     23  萝莉的美_ 198
    24  撕毁一切_ 208
   25  汤玛索的虚拟老爸_ 217
  26  与艾娜争吵_ 227
 27  达成共识_ 235
28  缓慢的进步_ 243
      29  为了梦想_ 251
     30  轻声歌唱_ 261
    31  颠覆以往的疯狂_ 267
   32  规划未来_ 276
  33  离别_ 287
  34  各自离去_ 294
35 结 语_ 304

作者简介

  桃莉·海顿,心理学专家、教育学家。她不但有丰富的临床经验,更有风格独特、充满真爱的教育方式,因此被美国教育界推崇为“爱的奇迹天使”。
  桃莉老师的文字细腻、发人深省。她的创作都是根据自己的真实案例改编而成,没有说教,更多的是用故事去影响读者,让人们发自内心地体验和感受。

编辑推荐

  桃莉·海顿被美国教育界誉为“爱的奇迹天使”,
  她以好奇心、慈悲心、永不放弃的心,一次次叩开孩子的心门,
  每个故事都来自真实人物奇迹般的成长和改变,
  作品译成30种以上的语言,影响了世界亿万父母和老师。
  受到美国图书协会强力推荐,荣获台湾“好书大家读”奖和中小学生推荐读物。
  《午后阳光里的孩子》是桃莉老师疗愈成长之旅系列丛书之一,该丛书共有八本,以小说的形式呈现桃莉在工作中遇到的真实案例,你能看到心的能量如何能改变一切。

  布是一个自闭症儿童,不会沟通,只会简单的重复别人的话语,或者反复做固定的动作,眼神空洞,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  萝莉是个非常活泼、善良的女孩子,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爱,但是之前的生活中生父的家庭暴力导致萝莉脑部受伤,没有阅读能力,不能辨认最简单的字母。她总是可以滔滔不绝的讲话,总在惦记着大家,用爱心去理解冷酷的世界。她用热情让布渐渐好转有了回应,她为汤玛索准备生日礼物,用坚持不懈的努力打开了汤玛索冰冷的内心。但她仍然无法被这个社会界定成正常人的范畴。
  汤玛索是一个被抛弃过很多次的孩子,辗转在很多家庭寄宿过,亲眼见到继母枪杀了自己的爸爸和哥哥,心灵遭遇严重创伤。他没能在任何一个学校学习超过4个月,有社会交往障碍,经常使用暴力解决问题,以暴力的方式保护自己。其实他对父亲有着难以割舍的深厚情感,一直幻想着父亲并没有离开他,总有一天会接他回家。这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了。
  克劳蒂亚是一个非常乖巧的12岁女孩,学习成绩优异,非常害羞,不善于跟人沟通。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,却怀孕了。她很善良,乐于助人,但却被麻木冷酷的家庭所忽略。她根本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。她甚至对两性关系都还没有正面的认识。
  就是这样四个人生经历迥异的孩子,一起成为了桃莉老师班上特殊的学生。在桃莉的爱与拥抱中,他们互相陪伴彼此安慰,心灵上巨大的创伤在慢慢愈合。他们都在午后的阳光里迎来了新生。

媒体推荐

推荐序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学习倾听孩子的声音
  21世纪,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,世界愈加扁平,各种资讯以及教育理念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冲击着我们。 育儿的话题在当今的中国变得越来越引人关注,也越来越重要。第一代的独生子女如今已经为人父母。在仍然以传授知识、考试测评为教育主线的中国,孩子的压力越来越大,反抗也越来越大。家长们一方面渴望孩子快乐成长,另一方面又难以抗拒整个社会的潮流,站在孩子的身后,举着考试的大旗打压着孩子们。
  前日参加一个活动,有一个讨论是关于“如何做高效能父母”的话题。家长们七嘴八舌,提出了一大堆的建议。我却在想,也许,我们都需要安静下来,学习倾听孩子的声音。
  桃莉·海顿,被美国教育界盛誉为“爱的奇迹天使”,她的这套“桃莉老师疗愈成长之旅”都是从孩子的角度展开的,让我们这些糊涂的自以为是的大人有机会听到孩子们的声音,帮助我们贴近孩子那颗敏感的心,了解他们的需要和被爱的方式。
  我非常感谢自己在芬兰的育儿经历,因为是个“外来母亲”,什么都不懂,所以必须倾听(即使如此,也常常做不到很好的倾听)。在某种程度上,女儿教会了我很多。记得女儿12岁左右的时候,喜欢上了一个西方的摇滚歌星。这个歌星的所有造型,都让我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。我非常担心女儿的“喜欢”,试图了解她为什么会以这样一个“不正派”的歌星为偶像。女儿却说,他在台上的打扮和表演只是一种渲泄,是他情绪或生命中的一个部分。她还批评我(和很多中国家长) “以貌取人”。可是,我依然不明白,这个摇滚歌星渲泄的哪一部分引起了一个12岁孩子的共鸣,当时非常担心(现在我越来越理解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困扰)。此后,我们也偶尔会为这件事展开讨论,直到她15岁的某一天,我们又谈起这个歌星,她跟我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:有一个青少年持枪伤人,而他恰是这个歌星的粉丝。这件事引起各方媒体的关注,甚至有一种声音置疑他的音乐对青少年的负面引导。有人采访他,问:“如果你有机会对这个孩子说几句话,你会说什么?”他静默片刻,回答道:“我什么也不会说,我会倾听。” 女儿说:“妈妈,你不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吗?”
  是的,倾听的力量超出你的想象!在这个充斥着各种声音和各种理念的嘈杂的世界里,“倾听”也许是我们需要学习的一个重要技能。
  无论你是家长还是老师,如果你心里有爱,并愿意用对的方式支持到你所爱的孩子,不妨打开这本书,在桃莉·海顿的帮助下,走进孩子们的内心世界,开始学会倾听。看看你是否能够听到他渴望长大的声音,听到他的需求和内心的无助,他的自豪和喜悦,体会到他在生命初期学习生存技能的那份努力和不易。
  如果我们能够带着深深的爱,细心地倾听,全然地信任,耐心地陪伴,也许,生命就会展现给你一个奇迹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     芬兰富尔曼儿童技能教养法中国推广第一人:李红燕

书摘插图

  1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  意外的开场

     这是一个自成的班级。
     有一条古老的医疗法则提到,自然憎恨空白。那年秋天,自然必定非常努力地工作,而一定有某个我们未曾注意到的空白一直存在着,因为一夕之间,一个未曾事先规划的班级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冒了出来。
     八月份学校开学后,我担任的职位是资源教师。小学部各个班级中反应最迟钝的学生,每天都必须和我会面半个小时,一次一个或两个或三个。我的主要工作是,尽我所能地让他们赶上各自班上的程度,尤其在阅读或数学方面,当然有时也会兼顾到其他领域。总之,我自己是不带班级的。
     我在这个校区服务了六年,其中四年,我所教的班级就是教育界所谓的“门户独立班级”(注:针对情绪失调的孩子设立的班级,教室内有全方位的完整设备),这种班级的所有活动都集中在一个教室里,就读这种班级的孩子在校园中是被孤立的,不和其他正常孩子互动。在那同时,我也教情绪严重受损的孩子。接着,九四一四二条公共法通过,这也就是众所周知的主流教育。其课程设计主旨在于,将特殊教育学生集中在比较严格的“可能环境”中,尽可能改善他们在各方面的不足,达到让他们正常化的目的,我们称之为“资源协助”。这意味着,将不再有全方位设备的教室,特殊问题的孩子必须自己去上厕所,教室内不再有小隔间,不再有专属的垃圾堆,孩子在正常安全距离内游泳时不需成人特别监督。那条漂亮又理想的法令,把我的学生和我困在现实生活里。
     当这条法令通过时,我的门户独立班级已经结束,我那十一个孩子都被吸收到主流教育体系中,就连校园中其他四十名重度残障的学生也不例外。只有一个全职特殊教育班级获准成立,那些无法被吸收到其他班级的重度智障学生,都被集中到这个班级,他们要么无法走路,要么无法说话,或无法上厕所。我以资源教师的身份被派到那个班级任教,位于校区非常偏远的一个角落。我原以为我会看到一个空白形成,原以为我对那种景象早已司空见惯。

     我打开我的午餐盒,一个麦当劳的大汉堡对我而言,这已是大餐,因为午餐时间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,我无法像在以前服务的学校时一样,开着车子到城里去享受美食。这是学校一位心理医师贝瑟妮帮我买的,她知道我是个大汉堡迷。
     “桃莉?”
     我放下打开一半的午餐盒。柏克·琼斯这位校区特殊教育督导,嘴上咬着烟斗,正朝着我走过来。我的一颗心都在汉堡上,不知道他是何时进入教师休息室的。
     “哦,嗨,柏克。”
     “你有空吗?”
     “当然。”我口是心非地说。距离上课时间只剩十五分钟,我的眼睛直盯着那个大汉堡。
     贝瑟妮拉来椅子加入我们,柏克则坐在我们两人之间。“我碰到了点小麻烦,希望你可以帮我解决。”他对我说。
     “哦,什么样的麻烦?”
     他拿下嘴中的烟斗。“关于七岁孩子的问题。”他不怀好意地对我笑,“在玛西·柯恩的幼儿园里有一个小男孩,我想他是自闭症孩子,你知道的,就是整天不停地旋转、自言自语的那个样子,就和你以前的那些学生一样。玛西对他已经无能为力了。去年她也带过他一段时间,甚至还在班上多编制了一名助理,但他的情况还是丝毫未见改善。我们得用不同的方法来教导他。”
     我若有所思地嚼着汉堡:“我能帮你些什么呢?”
     “呃……”柏克停了好一会儿,然后看着我说,“呃,我是在想,桃……呃,也许我们可以派校车去把他接过来这里。”
     “你的意思是?”
     “由你来带他。”
     “我来带他?”突来的惊慌害我囫囵吞下口中的食物,“以我目前的状况,我根本无法处理任何自闭症的孩子,柏克。”
     他皱了皱鼻子,自信地倚过身来:“你可以做到的,难道你不觉得吗?”他停了下来,看着差点被食物呛得半死的我:“他只上半天课,正常幼儿园的课程。他在玛西的班上越来越糟糕,我想,也许你能让他起死回生,就像你以前教过的那么多孩子一样。”
     “可是柏克……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教室和设备了。我现在被安排教学科,如果我带他,那么我现在的那些资源学生该怎么办?”
  柏克温和地耸了耸肩:“我们会安排的。”

     这个孩子预定在每天的十二点四十分抵达。下午两点之前,我还是带我的资源学生,然后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就是我们两人独处的时间。在柏克的心中,具有多年门户独立班级教学资历的我,有着那种他所谓“经验”的神秘东西。简言之,我心中很清楚这种事情应该怎么进行。
     为了这个男孩,我把教室整理得一干二净,把所有易碎的东西全都放到无法伸手可及的地方,把所有体积小又容易被误食的东西都收到柜子里,把所有桌椅移开,挪出容许我们两人亲密玩耍的大空间。完成这一切后,我回头做我的资源教学工作,这份工作一直无法带给我特别的充实感与成就感。我怀念门户独立班级的环境,怀念不需要带自己班级的日子,尤其怀念和情绪失调的孩子们相处的愉快时光。

     九月份第三个星期的星期一,我终于和布斯·柏尼·法兰克林见面了。他的母亲在他面前总是叫他布斯·柏尼,而他那三岁大的妹妹却叫他布,不过那对我而言已经很够了。
     布斯今年七岁,长相和一般有情绪心智问题的孩子差不多,神情中有种明显可见的真诚:一种常在梦中看见的真诚。他看起来就像画作中的重生人物一样,只不过不像画中的孩子那么大,不像个七岁的孩子。在我看来,他可能连五岁都不到。
     他的母亲把他推进敞开的教室门口,简单地对我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去。布现在完全属于我。
     “午安,布。”我说。
     他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处。
     我蹲下身来与他齐高:“布,哈喽。”
     他别开脸。
     “布?”我碰了碰他的手臂,但他还是不愿看我。
     “哈喽,布。我叫桃莉,是你的新老师。从现在开始,你要在这个教室上课,这就是你的教室。”
     “这就是你的教室。”他语调完全一样地重复我说的话。
     “过来这里,我带你去看你挂衣服的地方。”
     “我带你去看你挂衣服的地方。”他的语气细柔得近乎呢喃,有如母亲对婴儿说话般地细柔。
     “跟我来。”我站起身并伸出一只手。他依然不动如山,脸依然别向左方,垂在身体两旁的手指头开始拍着腿侧,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中回荡着。
      教室中还有两个四年级的孩子,他们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。我事前便已告知他们布要来的消息,事实上,在布加入这个班级的第一天,我便指定他们两人一些特别的功课,以便我专心教导布的时候,他们两人可以互相照顾协助。只是,从一开始,他们两人的眼光便没有片刻离开过我们,他们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我们。
     见到布不停地拍着腿侧的牛仔裤,我并没有急着冲过去安抚他。我后退了几步,把空间留给他:“要不要把你的毛线衣脱掉?”
     他没有移动,没有出声,只有狂急的啪嗒啪嗒声,还是不愿把脸转过来看我。
     “他怎么了?”其中一个四年级的孩子问。
     “我们昨天讨论过的啊,提姆。记不记得?”我背对着他们两人答道。
     “你可不可以叫他不要再拍了?”
     “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,不会有事的。做你们的功课,好不好?”
     我听到身后传来提姆的抱怨声以及沙沙的翻书声。布有如脚底生根般地站在那儿,全身僵硬,除了不停拍打的手外,其他的肌肉全都紧绷不动。
     然后,在没有任何预警下,他突然狂声尖叫起来:“啊啊啊!哦哦哦!”他的双手捂住眼睛,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,然后,在我还来不及靠近之前,他又突然站了起来,绕着教室打起转来:“啊啊啊!哦哦哦!”双手移到头上狂乱地挥抓,好似一个疯狂的舞者。
     “他发羊痫风了!哦,老天啊,他发羊痫风了!快,桃莉,想想办法!”提姆哭着说,他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,惊慌地拍着双手。布雷德,另一个四年级学生,不知所措地坐在他的座位上。
     “他没有发羊痫风,提姆。”我大声地压过布的尖叫声,同时试着将又躺到地上打滚的他抱起来:“他没有事情的,别担心。”但我还来不及说下一句,布已经挣脱了我的掌握,疯狂地在教室中乱跑,绕过椅子、桌子、书柜,穿越我清理出来的空间,朝着大门,跑了出去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2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狂奔的布

     “布?布?”我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,“布?”我用力地低声喊着。
     冲到教室门口时,我看到布已经跑到走廊远处的角落,但当我赶到那里时,早已不见他的踪影,徒留气急败坏的我。
     我回头往教室的方向走,姑且不管他跑去哪里,他总算不再尖叫了。正值下课时间,整排教室空空荡荡的,所有小朋友都已经出去外面玩耍了。我探头搜索着一间教室,然后又探头到另一间。我知道我必须找到布,把他带回教室,还要检查提姆和布雷德的作业,安抚他们先前受到惊吓的情绪,最后还需准备萝莉——我的下一个资源学生的上课资料,同时在这所有过程中还需兼顾到布。
     “布?”我探头搜寻着三年级的教室。在二年级的教室中,我说:“现在该是回到我们教室的时候喽,你在这里吗?”然后又找遍一年级的教室。
     我打开幼教教室的门,就在教室对角的一张桌子底下,布躺在地上,抓着一块小地毯盖住自己的头。我不禁想,难道他知道这里是幼教教室?难道他想要回去玛西的幼儿园?抑或他只是误打误撞闯进这个教室的?
     我低声细语地对他说话,步步为营地靠近他。幼教班的小朋友纷纷从操场回来,个个对我们露出好奇的表情。这个奇怪的老师在他们教室的桌子底下干什么呢?这个穿着绿色裤子的男孩又是怎么一回事呢?
     “布?”我低声轻柔地说,“该回我们的教室了,其他小朋友还得用这间教室呢。”
     幼教班的小朋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,不过并没有往前靠近。我轻轻碰了碰布,手指不停地在地毯上来回轻抚着,然后探到地毯里面摸到他的身体,小心翼翼地拿走他头上的地毯,将他搂在怀中,然后滑出桌外。布就像橱窗里的模特儿一样,无语又僵硬。这次他不再别过头去,反而直直地盯着我,好像我不存在似的,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,有如死不瞑目者的双眼。
     当我抱着僵硬有如木乃伊般的布回教室时,萝莉正站在我的教室门外张望着。提姆和布雷德已经走了,他们离开时关了门也关了灯。怀中抱着作业簿的萝莉露出一脸不确定的表情,不知道是否该进入漆黑的教室里。
     “我不知道你在哪里!”她热切地说,然后,她注意到布:“这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小孩?就是他要和我一起上课吗?”
     “是的。这位是布。”我开了门,进入教室并开了灯,然后把布放下来。当萝莉和我走到教室远处的工作桌时,布还是僵硬不动地站在那儿。很显然,布并不打算移动他的脚步,于是我只好过去将他抱过来上课。他站在桌子和墙之间,依然僵硬一如死人,阴郁的双眼不见生命的光彩。
     “哈喽,小男孩,”萝莉说,同时在他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。她倾身向前,一只手肘靠在桌面上,明亮的眼睛充满兴趣:“我叫萝莉,萝莉安·史乔汉,今年七岁。你叫什么名字?你几岁?”
     布看都不看她一眼。
     “他叫作布,和你一样都是七岁。”
     “这个名字很好笑,布。可是你知道吗?我知道有一个名字比布更好笑。她叫玛姬·史米立。我觉得那个名字很好笑。”
看到布还是没有回应,萝莉皱了皱眉头:“你该不会因为我这样说就生气吧?就算你的名字很好笑也没有关系,我不会笑你的,我也没有笑玛姬。”萝莉顿了顿,研究着他的表情:“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,对不对?我觉得我比你高,也许吧。不过我的身材也算矮,那是因为我是双胞胎,有时双胞胎的个子都比较小。你也是双胞胎吗?”

     萝莉真是个不得了的孩子。我可以坐着,然后听她讲一整天的话。在我多年的教学经历中,萝莉是很特殊的一个,她是在发生许多问题后才来找我的。萝莉和她的双胞胎姐姐在五岁时被领养,姐姐一直没有求学上的问题,但萝莉却打从进入幼儿园开始便严重适应不良且问题不断。
     和亲生父母同住的那几年,萝莉是个严重受虐的孩子,曾经有一次被打得骨折,骨头还插入她的大脑,造成脑部伤害。虽然骨头后来被取出,但受损的大脑却一直无法复原。而这个伤害会引起多大的后遗症也没有人知道,癫痫症便是后遗症之一。另一个比较明显的后遗症则是她的写字能力,至于其他比较轻微的后遗症,还有无法集中精神、无法安静地坐着、容易分心。让我稍感安慰的是,萝莉虽然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,但她的智商或她的感觉能力和理解能力却并无大损,而且她的外貌看起来也很正常。我注意到人们,包括我自己,常常因此而忘记她不是个正常的孩子,有时会因她的失控行为而对她发脾气。
     诊断的结果显示,她的恢复状况并不理想,她的脑细胞不似身体中的其他细胞那样可以发射讯息。医师们抱持的唯一希望,是随着年龄的成长,她的脑细胞能够绕过受损细胞,找到其他的传达讯息的路线,期待她在阅读及书写方面的能力得以完善。在这同时,萝莉也尽其所能地学习。
     萝莉的大脑虽然无法完善地运作,但却不影响她那颗善良的心。除了她那些不堪的际遇之外,她的心中不曾存有过恶魔。她总是带着有趣的态度拥抱和关怀我们每一个人,不论对方是好还是坏。我在她身上同时看到暖心与恼人的特质,虽然她有时会让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,但这一切都掩不过她那颗善良体贴的心。

     萝莉显然十分关心布。
     “他不会讲话吗?”在一连串的问题都得不到布的回答后,她低声地问我。 
     我摇了摇头:“不太会讲,那也是布来这里学习的原因之一。”
     “哦,可怜的布。”她起身伸手去拍拍他的手臂,“别担心,你可以学会的。我自己也学得不太好,所以我知道你的感觉。可是别担心,反正你是一个很棒的孩子。”
     布还是不理会她,径自将脸别过去对着墙。
     我决定先指导萝莉的功课,让布继续站在那儿,反正也不急着教他些什么。“我马上就回来这里,布。”我说。
     萝莉很快地翻开作业簿:“今天又是可恨的拼字练习,我不会。”她若有所思地抓了抓头,“我和那个老师,我们老是做不好这个作业。她觉得你应该可以把我教得更好。”
     我露齿一笑,把作业簿拿过来看:“她真的那样说吗?”
     “没有,可是我看得出来她是那样想的。”
     布开始有了动作。一开始有些犹豫,然后一步、两步,再一步。我一面教萝莉练习拼字,一面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。他就连走路时,还是全身僵硬得有如僵尸,而且每隔一会儿,他的双手便又拍起腿侧。我不禁想,难道这所有的紧绷只是为了自我抑制?他又何以如此的自我抑制?
     “你看他,”萝莉轻声地说,抬头对我微笑,“他终于打算归队了。”
     我点了点头。
     “他有点奇怪,桃莉。不过那没有关系,对不对?”她说,“有时候我的行为也有点奇怪。每个人都一样,你知道的。”
     “是的,我知道。现在,请你把注意力放在你的功课上。”
     布探索着这间教室的环境、教室的空间、方方正正又明亮的窗户、老师的桌子……然后他来到动物区。他停在那些鸟儿前面,缓缓地举起手去碰那个鸟笼,手指在鸟笼上拍呀拍的,然后身体也开始跟着前前后后地摇了起来。“啦……”他发出高频率的低语。第一次他讲得很小声,我以为是外头鸟叫的声音。“啦……啦……”这次他的双手高举在耳际,拍着鸟笼。
     “啊哈啊哈啊哈……”他开始喃喃叫着,“咿咿……呵呵……嘻嘻……”所发出的声音有如住在动物园里的猩猩。
     正在做功课的萝莉这时抬起头来,先看看他,再看看我,传递着会意的眼神,然后摇了摇头,又埋首在她的功课中。
     布似乎心有灵犀地微微一笑,转过身,身体内的僵硬开始融化。“嘻嘻……”他快乐地说,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脸。
     “那些是我们的鸟,布。”
     “嘻嘻嘻!……啊啊啊……啊哈啊哈啊哈……”他语气十分兴奋,在鸟笼前高兴地跳上跳下,双手快乐地挥着,每隔几分钟便回过头来看萝莉和我一眼,我则报以微笑。
     突然间,布在教室中狂奔了起来,尖锐的笑声响彻寂静的校园,双手拍得更急促了,不过动作中有着愉悦的成分。
     “桃莉!”萝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“你看他!他正在脱衣服!”
     他这下可真的玩得太过火了。一只鞋子,一只袜子,一件衬衫,全都在奔跑中被他丢到身后,绿色长裤掉到脚踝处,已然快要被扯破了。他来来回回地跑着,尖锐地笑着。萝莉入神地看着他,有时还会把一只手举起来捂住眼睛,不过我注意到她从指缝中偷瞧,脸上还露着笑容。
     我不打算去追他,因为我不想加入这场游戏。我内心真正担心的是他会再次夺门而出。再过几分钟布就会脱得全身赤条条,而不久前,当他还是衣着完整时,我追逐他的记忆就已经不是很愉快了,更别提此刻近乎一丝不挂的他了。这间教室的好处是,校方有些刻意地将它隔离,为的是不让一些顽皮的学生在此游晃,进而吓到这个特殊班级的小朋友。如果布的行为引来其他好奇学生的围观,校长丹·马歇尔先生必定会对我无法谅解,而我也不想招惹这种麻烦。
     布快乐地又笑又跳,从教室的这里跳到那边。我走过去闩上门,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上,同时也让布可以尽情地玩。
     十五分钟过去了,期间他偶尔会停下来,而且都停在距我不远处,看着我。我试着从他那双海绿色的眼睛中解读他的心事,也确定看到了某种东西,却不知道那是什么。
     然后,在一次暂停中,他将一只手举到齐眼高度,开始在他的眼前交绕手指头。一阵阴影笼罩了下来,某种东西关闭了起来。就像一层透明薄膜覆盖过爬虫类动物的眼睛,某种东西被拉着盖过了他,接着他再度尖叫了起来,小小的身躯开始变僵硬,手臂保护地紧贴在两侧。眼神中没有生命光彩。
     布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,然后猛力拍着腿侧,碎步跑着横越教室,躲到阅读区的一块地毯下。他慢慢地蠕动着身体,直到全身覆盖在地毯下,只露出两只赤裸的脚底板。
     当我回到工作桌时,萝莉投给我一个沮丧的眼神:“这下子可得费一番工夫才能搞定他了,桃莉。他实在太奇怪了。老天,我说的可不是一点点奇怪而已哦。”
     “他有他的问题。”
     “没错,他脱衣服的行为就是一个问题。”
     “呃,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关系,我们待会儿再来解决。”
     “有关系的,桃莉。我可不认为你会在学校里光着身子。我的爹地,我想他曾经对这样对我说过。”
     “每个人的情形不一样嘛,萝莉。”
     “这是不对的,我知道。你会看到他的东西,而女孩子是不应该看那个东西的,因为那表示你很下流。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看,我能够不看吗?爹地要是知道我干了这种事的话,一定会打我的。”
     我对她微微一笑:“你是指看他的小鸡鸡?”萝莉点了点头,努力地咬住双唇以防自己也笑出来。
     “我有种感觉,其实你并不是那么在意他没有穿衣服。”
  “呃,因为它实在很有趣。”

    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第一天,布和我。在我们两人独处的时段中,他便在地毯下躲了一个半小时,而我也无意催促他。近三点十五分时,我把他从地毯下拉出来,帮他穿上衣服。他僵直地躺在地上,眼睛盯着前方,嘴巴还是不停地抱怨。我一面对他说话,一面帮他穿衣服,告诉他这个教室的故事,鸟、蛇和螃蟹的故事,我们两人一起要做些什么,还有关于他所遇见的其他小朋友的事,反正想到什么就讲什么。我看着他的眼睛,那里一片空洞,那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。
     我讲话,他跟着我讲话;我停止,他也跟着闭嘴。他依然注视着前方,只是眼神中不见焦距。
     “你刚刚说什么,布?”
     没有回应。
     “你是不是想说什么?”
     他依然空洞地望着空中:“白天最高温约华氏六十五度,今夜最低温约华氏四十五度,山区有可能结霜。昨天机场最高温为华氏五十六度。”
     “布?布?”我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,梳理他躺靠在地毯上的黑色卷发,图画书中的美人映在他的脸上,有如被分割的实体。他的手指抵着地毯摇动着。我抚摸着他,慢慢地由下往上帮他扣上衬衫纽扣,有如在替一个洋娃娃穿衣服一般。过程中,他还是像只鹦鹉般地讲个不停,一字不漏地复诵着今天早上气象播报员所说的话。这叫作延迟模仿言语症,如果你想要知道这种症状的专有名词的话。
     “格林吾德区的降雨率,白天百分之十,夜间百分之二十,然后到明天早上会升高到百分之五十……”不用担心。我不担心。


 3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                 分不清O和L的萝莉

     那年我们推动了一项阅读系列方案。对我而言,这已不算是新方案,我先前所任教的那所学校也推过这种方案,那次的灾难我没逃过,看来这次也逃不过。这个方案的教材都是一些颇具美学的图画文章,而且大部分都颇具有文学性,都是些读起来很有趣的故事。
     事实的确如此,如果你懂得阅读的话。
     它是为大人们设计的,为了那些买了它、不得不去读它、已经忘了六岁时不知如何阅读是什么样子的大人们所设计的。这个系列是对社区鼓动者的一种回应,这些人的年龄正当四十多岁,不会被基本读本的有限文字所吸引。他们先前要求得更多,而现在他们已得到他们所要求的。而对于为大人设计的童书而言,这些在这个系列中都是无可取代的。事实上,在我第一次接触这些书时,我遮遮掩掩地偶尔拿一个读本回家,因为我想要读它。当然,当时我是二十六岁。我们买了这些书,孩子们没有,而这次的情况是,我们是为自己而买了这些书。
     对孩子来说,这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,至少对我的孩子来说是如此。一直以来,我所教的孩子若不是初学者,便是有学习障碍的,而对这两类学生而言,阅读无疑是场大灾难。先前的三年下来,我早已不记得那些故事的内容,一整个学期下来我们的进度根本过不了第一本书。从第一页的第一行开始,学生便看不懂那些艰涩的文字及意境深远的插图了。对于出版那个系列教材的出版社而言,他们相信的是成功的数据;但对学生而言,那却是生活,他们必须为那些教材付出极大的惨痛代价。

     萝莉便是这套系列阅读方案下的一个无辜受害者。原本在阅读及书写上已经困难重重的她,偏偏又遇上一个看不起那套系列教材及特殊问题学生的老师。
     艾娜·索森,萝莉以前的老师,她从事教职的时间比我的年纪还长,在许多教育领域上都有杰出的表现。可惜的是,特殊教育并非她的专长,而且她也坚信特殊学生和智障学生是绝对不可以编入正规教育班的。带领这类的学生对她而言无疑是项负担,而学生相对地也无法从她那儿得到适当的教育,因为艾娜的教育方式十分传统,总是按部就班且一丝不苟。
     在这位严师的教导下,萝莉丝毫没有进步。她受损的脑部未见成长的迹象,写字能力也未见改善,而且更常出现其他脑部受损孩子的共通性行为,诸如过动行为或注意力无法集中。艾娜甚至称萝莉是“迟缓儿”。
     就这样,每天半个小时的时间,萝莉和我努力地克服她的写字问题。我必须承认我们的进度很慢,三个星期过去了,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。大多数时候,我相信她是可以学会的,但当我要她做她在幼儿园时期便已做过三次的作业时,她还是不会。她最大的问题在于符号语言:字母、数字、任何抽象的文字或图片。她能够背出所有字母,但却无法将它们和文字里的字母联想在一起。
     艾娜说得一点都没错,教导萝莉的确是一大挫折的事。三个星期来,我用尽多年教学的经验,试尽所有能够想得到的方法,用尽所有我坚信与怀疑的器材,一切全希望她能有所收获,但结果却令人失望。于是,我把萝莉(LORI)制作成四个字母卡片,逐个字母地教她读。

     我们上课的情形大多如下:
     “好,这个字母是什么?”我高举着O。
     “M!”萝莉兴奋地喊着,好似很笃定自己是对的。
     “看到字的形状没?圆形的。那个字母的长相是圆形的啊,萝莉?”我用手指指着卡片上的字母。
     “哦,我现在想起来了,是Q。”
     “还记得我们刚才读过的是L和O卡片,不是Q卡片,萝莉。”
     “哦,对哦。”她用手打了一下头,“我真是个笨蛋,我忘记了。现在,我想想看。嗯……是 P,对吗?不对不对,现在让我想想看。呃……嗯……是A。”
      我倾身到桌子对面:“看着这个字母。看清楚,它是圆的,哪一个字母念的时候会让你的嘴巴变圆的?像这个吗?”我做出圆形的嘴形。
      “7 ?”
      “7 是一个数字,我们的答案不是数字,我们的答案如果不是O就是L。哪一个会让你的嘴形变成这个样子?”我一面指着卡片,一面夸张地做出这两个字母的嘴形,“只有一个字母会让你的嘴变成这个形状。是哪一个字母呢?”
      萝莉嘟起她的嘴唇,跟着我做出圆形样子。
      “O!”萝莉终于大叫了起来,“那是O!”
      “耶!答对了,小女孩。太厉害了,你答对了!”
      然后我拿起下一张卡片,同样是O,只是,不同于上一张的蓝色,这张是用红色马克笔写的:“这个字母是什么?”
      “P ?”

      这样的课程一而再、再而三地重复。萝莉并不笨,她的智力测验的分数很高,没有理由学不会这些字母,一定是她看的方式和我们一般人不同。是她那坚毅的精神让我们愿意继续带领她,我从未见她放弃过。有时她也不免疲劳或挫折,但她相信终有一天会弄懂O和L。

     这天,当布抵达教室后,萝莉含着泪水来到我的教室。她没有哭出声,但是低着头,泪水盈眶。她无视于我的存在,径自走到教室远处的桌前,疲惫地将作业簿往桌上一丢。
     “怎么了,宝贝?”我问。
     她耸了耸肩,拉出一张椅子,颓丧地坐下,手肘靠在桌上,用手掌托着腮。
     “在我们开始上课前,是不是该稍微谈一下呢?”
     她摇摇头,用衣袖擦掉即将滚下的泪珠。
     我在她的旁边坐下来,看着她。两人沉默了一二分钟后,我起身去查看布,他正置身在动物堆中,把玩着一条蛇。我回头走到萝莉的身后,轻轻地按摩她的肩膀。
     “今天过得很不快乐吗?”我问,并在她的身旁坐下。
     她点了点头。“老师不准我下课。”萝莉低声地说。
     “怎么会呢?”
     “我的功课做得不对。”她指了指丢在桌上的作业簿。
     “你的功课都是在这里和我一起做的,萝莉。我们都是利用我们阅读课的时间做的呀。”
     “索森太太改变主意了。现在每个人都得在下课之前把作业做完,越早做完便可以越早下课。只有我例外。”萝莉抬起头来,“我必须做得又快又正确。”
     “哦,我明白了。”泪水再度蓄满她的眼眶,晶莹得像闪烁的星星,但就是不掉下来。“我很努力。真的,但是答案就是不对。我必须留下来,整个下课时间都在写作业,一步也没有跨出教室的门,就连这次轮到我当踢球队长也不能出去。我本来要选玛莉安当队友的,而且我们一定会赢,因为玛莉安是班上最厉害的,也是全一年级最厉害的。她说,如果我选她的话,放学后我们就可以去她家玩芭比娃娃,我们还会变成最好的朋友!”她及时擦掉一颗滴下来的眼泪,“这不公平。轮到我当队长,而我却被留下来写作业。其他小朋友都不用先把所有作业做对,就只有我。这实在太不公平了。”

     放学后,我去找艾娜,表达我对她许多教学理念的不认同。不过,相对地,她丰富的教学经验却是我望尘莫及的,我也非常尊敬她的专业知识。
     “我是接受了你的忠告的。”在走进教师休息室时她对我说。
     “我的忠告?”
     “是的。还记得先前我是如何抱怨无法让学生准时完成作业吗?”
     我点点头。
     “我采用你当时的建议,让学生自觉且乐意地完成作业,”艾娜微笑着,“我把那套方法用到阅读作业簿上。我告诉学生,只要完成作业便可以马上下课。才十五分钟,所有小朋友都把作业写完了。”
     “他们做完后你可有检查吗?”我问,“我是说在他们出去之前?”她迟疑了一下:“没有,他们都做得很好。”
     “那萝莉·史乔汉呢?”
     艾娜仰起头转了转眼珠:“她的作业我一定得检查。那个萝莉根本就是粗心大意,一点都不专心做作业。刚开始的那几天,我让她和其他小朋友出去,但是接着我就去检查她的作业簿,结果你知道我发现什么吗?错,所有的答案都错了。我给她方便,但她却一逮到机会就得寸进尺。”
     我忍不住别过头去,看着墙壁或咖啡壶或任何的东西。可怜的看不懂字、不会写字又答错所有作业问题的萝莉。“但是我认为,她的作业应该是由我陪她做的。”我说。
     “哦,桃莉。”艾娜沉重的声音带着极大的耐心,“这就是一件你还没有学会的事情。你绝不可以纵容不听话的孩子,尤其是一年级的小朋友,你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。萝莉需要好好地规范,她是个聪明的小女孩,千万别让大脑受损那套说辞给耍了。雕塑萝莉这类小孩的唯一方法,就是对她订下严格的规定。”
     “在现今这个社会里,老师和家长再也不教小孩子们自律的观念了。”艾娜微笑着。
     “虽然你在这方面的知识与经验受到极高的肯定,桃莉,但我本人却不如此认为。朽木不可雕,你知其不可而为之,只是在浪费这些孩子的时间罢了。我在这个行业的时间这么久了,相信我,当你在这行像我一样久的时候,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哪个行、哪个不行。我真的不懂,为什么要投入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在这些迟钝且没有希望的孩子身上?栽培其他正常孩子,所得到的投资报酬率绝对会更大。”
     我在饮料贩卖机上买了一瓶饮料。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纠正她的想法,因为至少在我的观念里,她大错特错。而最懦弱的做法便是,起身去痛揍饮料贩卖机器一顿。没错,后者正是我的反应。我必须承认我有点怕艾娜,她可以那么轻松地说出心里的话,信心是那么的坚定,而她对于经验又是如此的自豪,让我不禁质疑起自己的认知。我选择懦弱的方法,起身离去。

     不幸的是,情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善。第二天,萝莉还是不能下课,下午依旧带着满是错误答案的作业簿来见我。她变得更抑郁不乐,但没有流泪。第三天以及以后的情况还是一样。如果她来找我时我们两人没有把作业做完,如果每天放学之前她的作业簿还是出现错误,她便会被艾娜留校,继续被艾娜指责她的错误都是粗心所致。萝莉咬着牙通过艾娜所有的规范,但作业的正确度还是得不到艾娜的信任。这是一场意志力的战争。
     这对师生之间出现了紧绷情绪。和我在一起时,萝莉完全无法集中精神,任何事物都会分散她的注意力。数天之后,她更显得坐立不安,每当她一走进教室,坐了下来,便又会马上站起来。坐下,站起,
坐下,站起。做作业的时候,她会仰靠在椅背上数分钟,闭上双眼,抖动双手以减轻压力。
     隔周周一的早上,紧绷的状态终于爆发了。在萝莉应该来找我的时段,她却没有出现。我等了又等,在等待期间还过去和站在动物笼旁边的布讲话,但我的眼光始终不停地望着门外。
     我知道萝莉今天有来上学,稍早之际我还在走廊上看到她。十五分钟过去了,依然不见萝莉的身影,于是我拉起布的手,决定过去一探究竟。
    “我叫她去办公室。”艾娜站在她一年级的教室门口答道。她摇了摇头:“我告诉你,这个班级已经受够那个孩子了。她把她的阅读课本从教室的这头丢到那头,差点就打到同学的头。我要她把课本捡起来,她却像个公主般地漂亮地转过身说……嗯,我得告诉你,那是个堕落的字眼。你能想象吗?才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,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!我必须顾及其他孩子的感受,我不要他们听到这类的话,在这里不可以。我如此告诫她,并把她送到马歇尔先生的办公室。她挨了板子。”
     我牵着布也来到校长办公室。萝莉就坐在秘书办公室的一张椅子上,脸上泪水纵横,手上握着一张皱巴巴的面纸,知道布和我进来也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。
     “萝莉可以跟我走了吗?”我问秘书,“现在是她应该到资源教室的时间。”
     忙着打字的秘书抬起头来,先看看我,然后转过头去看坐在一角的萝莉。
     “呃,我想可以吧。我原本是要让她哭完再过去的。你哭完了吗?”她问远处的萝莉。
     萝莉点了点头。
     “你会乖乖的吗?这个下午不再惹麻烦了吗?”秘书问。
     萝莉又点了点头。
     “你还太小,惹不起这么多麻烦的。”
     萝莉从椅子上站起来。
     “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?”秘书问。
     萝莉点点头。
     秘书的眼光回到我身上,耸了耸肩:“我想你可以把她带走了。”
     我们三个人手牵着手来到走廊。一边走,我一边垂着头看着我们紧紧相握的手。
     走进我们的教室后,我放开他们两人。在我转身关门之际,布便迫不及待地跑去看他的动物,萝莉则笔直地走向工作桌,工作桌上摆着我辅导前一个学生的教材。萝莉带着严肃又冷漠的态度盯着那份教材好久,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,接着又回头盯着那本教材。
     突然间,萝莉毫无预警地一把将教材扫到地上,然后走过去捡起教材,疯狂地将它撕碎:“我恨这个地方!我恨它!我恨它!我恨它!”她对着我尖叫,“我不要读书,我再也不要读书,我恨读书!”她悲伤地呜咽。
     泪水纵横的萝莉陷入疯狂的情绪中。她伸出手指猛撕书本,纸页上处处留下她的指甲抓痕。因为愤怒,她全身止不住地上下起伏。撕到了最后一页,她顺手抓起书本向窗户的玻璃上丢去,然后转身朝着教室门口狂奔而去。由于不知道门已经被我闩上了,她重重地撞在门板上。心冷的她崩溃了,缓缓地贴着门板往下滑。
     布和我站在一旁瞠目地看着瞬间发生的那一幕,惊讶得一时竟反应不过来。在这震耳欲聋的沉静中,我只可以听到布的手疯狂地拍着腿侧的声音。而萝莉,泪水有如连串的珍珠,默默地掉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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