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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晋演义

作者:蔡东藩

ISBN:978–7–5080–9401–4

出版时间:2018-03-01

开 本:148*210  页数:760页

定价:¥6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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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详情

  《晋书》百三十卷,相传为唐臣房乔等所撰,盖采集晋朝十有八家之制作,及魏崔鸿所著之《十六国春秋》等书,会而通之,以成此书。独宣武二帝纪,与陆机王羲之传论,出自唐太宗手笔,故概以御撰称之,义在尊王,无足怪也。后书评论《晋书》之得失,不一而足,而《涑水通鉴》《紫阳纲目》叙述晋事,书法与《晋书》相出入者,亦不胜举焉。愚谓当今之时,以古为鉴,不必问其史笔之得失,但当察其史事之变迁。两晋之史事繁矣,即此内讧外侮之复杂,已更仆难详。宫闱之祸,启自武元,藩王之祸,肇自汝南,胡虏之祸,发自元海;卒致铜驼荆棘,蒿目苍凉,鳌坠三山,鲸吞九服,君主受青衣之辱,后妃遭赭寇之污,此西晋内讧外侮之大较也。王敦也,苏峻也,陈敏杜祖约也,孙恩卢循徐道复也,而桓玄则为篡逆之尤,此东晋内讧之最大者。二赵也,三秦也,四燕五凉也,成夏也,而拓跋魏则为强胡之首,此为东晋外侮之最甚者。盖观于东西两晋之一百五十六年中,除晋武开国二十余年外,无在非祸乱侵寻之日,不有内讧,即有外侮,甚矣哉!有史以来未有若两晋祸乱之烈也。夫内政失修,则内讧必起,内讧起则外侮即乘之而入,木朽虫生,墙罅蚁入,自古皆然,晋特其较著耳。鄙人愧非论史才,但据历代之事实,编为演义,自南北朝以迄民国,不下十数册,大旨在即古证今,惩恶劝善,而于《两晋演义》之着手,则于内讧外侮之所由始,尤三致意焉。盖今日之大患,不在外而在内,内讧迭起而未艾,吾恐五胡十六国之祸,不特两晋为然,而两晋即今日之前车也。天下宁有蚌鹬相争,而不授渔人之利乎?若夫辨忠奸,别贞淫,抉明昧,核是非,则为书中应有之余义,非敢谓上附作者之林,亦聊以寓劝戒之意云尔。惟书成仓猝,不免诖误,匡我未逮,是所望于阅者诸君。

章节目录

第一回  祀南郊司马开基  立东宫庸雏伏祸/
第二回  堕诡计储君纳妇  慰痴情少女偷香/
第三回  杨皇后枕膝留言  左贵嫔摅才上颂/
第四回  图东吴羊祜定谋  讨西虏马隆奏捷/
第五回  捣金陵数路并举  俘孙皓二将争功/
第六回  纳群娃羊车恣幸  继外孙螟子乱宗/
第七回  指御座讽谏无功  侍帝榻权豪擅政/
第八回  怙势招殃杨氏赤族  逞凶灭纪贾后废姑/
第九回  遭反噬楚王受戮  失后援周处捐躯/
第十回  讽大廷徙戎著论  诱小吏侍宴肆淫/
第十一回  草逆书醉酒逼储君  传伪敕称兵废悍后/
第十二回  坠名楼名姝殉难  夺御玺御驾被迁/
第十三回  迎惠帝反正除奸  杀王豹擅权拒谏/
第十四回  操同室戈齐王毕命  中诈降计李特败亡/
第十五回  讨逆蛮力平荆土  拒君命冤杀陆机/
第十六回  刘刺史抗忠尽节  皇太弟挟驾还都/
第十七回  刘渊拥众称汉王  张方恃强劫惠帝/
第十八回  作盟主东海起兵  诛恶贼河间失势/
第十九回  伪都督败回江左  呆皇帝暴毙宫中/
第二十回  战阳平苟晞破贼垒  佐琅琊王导集名流/
第二十一回  北宫纯力破群盗  太傅越擅杀诸臣/
第二十二回  乘内乱刘聪据国  借外援猗卢受封/
第二十三回  倾国出师权相毕命  覆巢同尽太尉知非/
第二十四回  执天子洛中遭巨劫  起义旅关右迓亲王/
第二十五回  贻书归母难化狼心  行酒为奴终遭鸩毒/
第二十六回  诏江东愍帝征兵  援灵武麴允破虏/
第二十七回  拘王浚羯胡吞蓟北  毙赵染晋相保关中/
第二十八回  汉刘后进表救忠臣  晋陶侃合军破乱贼/
第二十九回  小儿女突围求救  大皇帝衔璧投降/
第三十回  牧守联盟奉笺劝进  君臣屈辱蒙难丧生/
第三十一回  晋王睿称尊嗣统  汉主聪见鬼亡身/
第三十二回  诛逆登基羊后专宠  乘衅独立石勒称王/
第三十三回  段匹磾受擒失河朔  王处仲抗表叛江南/
第三十四回  镇湘中谯王举义  失石头元帝惊心/
第三十五回 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 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/
第三十六回  扶钱凤即席用谋  遣王含出兵犯顺/
第三十七回   平大憝群臣进爵  立幼主太后临朝/
第三十八回  召外臣庾亮激变  入内廷苏峻纵凶/
第三十九回  温峤推诚迎陶侃  毛宝负剑救桓宣/
第四十回  枭首逆戡乱成功  宥元舅顾亲屈法/
第四十一回  察铃音异僧献技  失军律醉汉遭擒/
第四十二回  并前赵石勒称尊  防中山徐遐泣谏/
第四十三回  背顾命鸮子毁室  凛梦兆狐首归邱/
第四十四回  尽愚孝适贻蜀乱  保遗孤终立代王/
第四十五回  杀妻孥赵主寡恩  协君臣燕都却敌/
第四十六回  议北伐蔡谟抗谏  篡西蜀李寿改元/
第四十七回  饯刘翔晋臣受责  逐高钊燕主逞威/
第四十八回  斩敌将进灭宇文部  违朝议徙镇襄阳城/
第四十九回  擢桓温移督荆梁  降李势荡平巴蜀/
第五十回  选将得人凉州破敌  筑宫渔色石氏宣淫/
第五十一回  诛逆子纵火焚尸  责病主抗颜极谏/
第五十二回  乘羯乱进攻反失利  弑赵主易位又遭囚/
第五十三回  养子复宗冉闵复姓  孱主授首石氏垂亡/
第五十四回  却桓温晋相贻书  灭冉魏燕王僭号/
第五十五回  拒忠言殷浩丧师  射敌帅桓温得胜/
第五十六回  逞刑戮苻生纵虐  恣淫威张祚杀身/
第五十七回  具使才说下凉州  满恶贯变生秦阙/
第五十八回  围广固慕容恪善谋  战东阿诸葛攸败绩/
第五十九回  谢安石应征变节  张天锡乘乱弑君/
第六十回  失洛阳沈劲死义  阻石门桓温退师/
第六十一回  慕容垂避祸奔秦  王景略统兵入洛/
第六十二回  略燕地连摧敌将  拔邺城追掳孱王/
第六十三回  海西公遭诬被废  昆仑婢产子承基/
第六十四回  谒崇陵桓温见鬼  重正朔王猛留言/
第六十五回  失姑臧凉主作降虏  守襄阳朱母筑斜城/
第六十六回  救孤城谢玄却秦军  违众议苻坚窥晋室/
第六十七回  山墅赌弈寇来不惊  淝水交锋兵多易败/
第六十八回  结丁零再兴燕祚  索邺城申表秦庭/
第六十九回  据渭北后秦独立  入阿房西燕称尊/
第七十回  堕虏谋晋将逾绝涧  应童谣秦主缢新城/
第七十一回  用僧言吕光还兵  依逆谋段随弑主/
第七十二回  谋刺未成秦后死节  失营被获毛氏捐躯/
第七十三回  拓跋珪创兴后魏  慕容垂讨灭丁零/
第七十四回  智姚苌旋师惊噩梦  勇翟瑥斩将扫孱宗/
第七十五回  失都城西燕被灭  压山寨北魏争雄/
第七十六回  子逼母燕太后自尽  弟陵兄晋道子专权/
第七十七回  殷仲堪倒柄授桓玄  张贵人逞凶弑孝武/
第七十八回  迫诛奸称戈犯北阙僭称尊遣将伐西秦/
第七十九回  吕氏肆虐凉土分崩  燕祚浸衰魏兵深入/
第八十回  拓跋珪转败为胜  慕容宝因怯出奔/
第八十一回  攻旧都逆子忘天理  陷中山娇女作人奴/
第八十二回通叛党兰汗弑君诛贼臣燕宗复国/
第八十三回  再发难王恭受戮  好惑人孙泰伏诛/
第八十四回  戕内史独全谢妇  杀太守复陷会稽/
第八十五回  失荆州参军殉主  弃苑川乾归逃生/
第八十六回  受逆报吕纂被戕  据偏隅李独立/
第八十七回  扫残孽南燕定都  立奸叔东宫失位/
第八十八回  吕隆累败降秦室  刘裕屡胜走孙恩/
第八十九回  覆全军元显受诛  夺大位桓玄行逆/
第九十回  贤孟妇助夫举义  勇刘军败贼入都/
第九十一回  截江洲冯迁诛逆  首陷成都谯纵害疆臣/
第九十二回  贪女色吞针欺僧侣  戕妇翁拥众号天王/
第九十三回  葬爱妻遇变丧身  立犹子临终传位/
第九十四回  得使才接眷还都  失兵机纵敌入险/
第九十五回  覆孤城慕容超亡国  诛逆贼冯文起开基/
第九十六回  何无忌战死豫章口  刘寄奴固守石头城/
第九十七回  窜南交卢循毙命  平西蜀谯纵伏辜/
第九十八回  南凉王愎谏致亡  西秦后败谋殉难/
第九十九回  入荆州驱除异党  夺长安翦灭后秦/
第一百回  招寇乱秦关再失  迫禅位晋祚永终/ 

作者简介

        蔡东藩(1877-1945),浙江萧山人。1890年(光绪十六年)考中秀才。1910年赴北京朝考得中,分发福建,以知县候补,因不满官场恶习,于1911年称病归里。其后长期以写作和在小学教书为生。抗日战争爆发,他不愿意在日寇的刺刀下生活,辗转避难,颠沛流离,逝世于抗战胜利前夕。蔡东藩是爱国者,他为武昌起义、共和初建兴奋过、欢呼过,但不久即遭逢袁世凯窃国。蔡东藩幽愤时事,立志“借说部体裁,演历史故事”,以历史小说作为救国工具。自1916年至1926年的十年间,他夜以继日,笔耕不辍,陆续写成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十一部,以小说形式再现了上起秦始皇,下讫民国的两千多年间的中国历史,加上另撰的《西太后演义》,总计约七百余万字,成为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历史演义作家。

编辑推荐

        蔡东藩的作品用章回体,取其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;用白话,取其浅显易懂。这些,他和明清以来的“演义”作家并无区别。蔡东藩作品的最大特色在于他对历史真实的严格追求。蔡东藩自幼爱好历史,熟读传统的经、史、子、集各类书籍,对中国历史作过深入的研究,甚至养成了“考据癖”。他写历史演义,“语皆有本”,力求其主要情节均有历史记载作为根据;对于文献中的歧说和模糊不清之处,他常常博览群书,多方钩稽,力求找出客观真相;一时难以做出结论的,他就诸说并存;对他认定的史籍中的错误说法,就直接加以批驳。可以说,他是在用研究历史的精神和方法在写“演义”。对于前人所写同类作品,蔡东藩颇多批评,或认为荒诞不经,或认为乖离史实,子虚乌有。他自称所编历史演义,“以正史为经,务求确凿;以逸闻为纬,不尚虚诬”。自然,作为“演义”,他也有虚构,特别是人物对话,史无记载,他不能不动用自己的想象力,但是,他很谨慎,力求符合特定历史环境和特定历史人物的性格,不敢任意编造。因此,他的书,可以当作历史读。倘若读者要大体,而不是精确地了解中国历朝历代的大事经纬与主要人物,蔡东藩的书是值得一读的。1937年1月,毛泽东为了解决延安干部学习中国历史的需要,曾致电李克农,要他购买“中国历史演义”两部。这里所说的“中国历史演义”,就是蔡东藩所著的《中国历代通俗演义》。毛泽东卧室的床侧,就放有蔡氏此书。由此不难看出,毛泽东对蔡著的喜爱。

书摘插图

第一回  祀南郊司马开基  立东宫庸雏伏祸

华夷混杂,宇宙腥膻,这是我国历史上,向称为可悲可痛的乱事。其实华人非特别名贵,夷人非特别鄙贱,如果元首清明,统御有方,再经文武将相,及州郡牧守,个个是贤能廉察,称职无惭,就是把世界万国联合拢来,凑成一个空前绝后的大邦,也不是一定难事,且好变做一大同盛治了。眼高于顶,笔大如椽。无如我国人一般心理,只守定上古九州的范围,不许外人羼入,又因圣帝明王,寥寥无几,护国乏良将相,殖民乏贤牧守,仅仅局守本部,还是治多乱少;所以旧儒学说,主张小康,专把华夷大防,牢记心中,一些儿不肯通融,好似此界一溃,中国是有乱无治,从此没有干净土了。看官!试搜览古史,何朝不注重边防,何代能尽除外患?日日攘外夷,那外夷反得步进步,闹得七乱八糟,不可收拾。究竟是备御不周呢,还是别有他故呢?古人说得好:“人必自侮,然后人侮;家必自毁,然后人毁;国必自伐,然后人伐。”又云:“木朽虫生,墙罅蚁入。”这却是千古不易的名言。历朝外患,往往从内乱引入,内乱越多,外患亦越深。照此看来,明明是咎由自取,应了前人的遗诫,怎得专咎外夷与防边未善呢?别具只眼。

小子尝欲将这种臆见,抒展出来,好待看官公决是非,但又虑事无左证,徒把五千年来的故事,笼笼统统的说了一番,看官或且诮我为空谈,甚至以汉奸相待,这岂不是多言招尤么?近日笔墨少闲,聊寻证据,可巧案左有一部《晋书》,乃是唐太宗汇集词臣,撰录成书,共得一百三十卷,当下顺手一翻,看了一篇《序言》,是总说五胡十六国的祸乱,因猛然触起心绪,想到外祸最烈,无过晋朝,晋自武帝奄有中原,仅阅一传,便已外患迭起,当时大臣防变未然,或说是罢兵为害,山涛。或说是徙戎宜早,郭钦江统。言谆谆,听藐藐,遂致后来外祸无穷,由后思前,无人不为叹惜。哪知牝鸡不鸣,群雄自息;八王不乱,五胡何来?并且貂蝉满座,麈尾挥尘,大都龌龌龊龊,庸庸碌碌,没一个文经武纬,没一个坐言起行。看官试想,这种败常乱俗的时局,难道尚能支持过去么?假使兵不罢,戎早徙,亦岂果能慎守边疆,严杜狡寇么?到了神州陆沉,铜驼荆棘,两主被虏,行酒狄庭,无非是内政不纲,所以致此。既而牛传马后,血统变迁,阳仍旧名,阴实易姓,王马共天下,依然是乱臣贼子,内讧不休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单剩得江表六州,扬荆江湘交广。尚且朝不保暮,还有什么余力,要想规复中原呢?幸亏有几个智士谋臣,力持危局,淝水一役,大破苻秦,半壁江山,侥幸保全;那大河南北,长江上游,仍被杂胡占据,虽是倏起倏衰,终属楚失楚得,就中非无一二华族,夺得片土,与夷人争衡西北,张实据凉州,李暠据酒泉,冯跋据中山。究竟势力甚微,无关大局;且仇视晋室,仍似敌国一般。东晋君臣,稍胜即骄,由骄生惰,毫无起色,于是篡夺相寻,祸乱踵起,不能安内,怎能对外?大好中原,反被拓跋氏逐渐并吞,成一强国,结果是枭雄柄政,窥窃神器,把东晋所有的区宇,也不费一兵,占夺了去。咳!东西两晋,看似与外患相终始,究竟自成鹬蚌,才有渔翁。西晋尚且如此,东晋更不必说了。有人谓司马篡魏,故后嗣亦为刘裕所篡,这是从因果上着想,应有此说;但添此一番议论,更见得晋室覆亡,并非全是外患所致。伦常乖舛,骨肉寻仇,是为亡国第一的祸胎;信义沦亡,豪权互阋,是为亡国的第二祸胎。外人不过乘间抵隙,可进则进,既见我中国危乱相寻,乐得趁此下手,分尝一脔,华民虽众,无拳无勇,怎能拦得住胡马,杀得过番兵。眼见得男为人奴,女为人妾,同做那夷虏的仆隶了。伤心人别有怀抱。自古到今,大抵皆然,不但两晋时代,遭此变乱,只是内外交迫,两晋也达到极点。为惩前毖后起见,正好将两晋史事,作为榜样,奈何后人不察,还要争权夺利,扰扰不休,恐怕四面列强,同时入室,比那五胡十六国,更闹得一塌糊涂,那时国也亡,家也亡,无论豪族平民,统去做外人的砧上鱼,刀上肉,无从幸免,乃徒怨及外人利害,试问外人肯受此恶名吗?论过去兼及未来,真是眼光四射。

话休絮烦,且把那两晋兴亡,逐节演述,作为未来的殷鉴。看官少安毋躁!待小子援笔写来:晋自司马懿起家河内,曾在汉丞相曹操麾下,充当掾吏,及曹丕篡汉,出握兵权,与吴蜀相持有年,迭著战绩。懿死后,长子师嗣,后任大将军录尚书事,都督中外各军,废魏主曹芳及芳后张氏,权焰逼人。未几师复病死,弟昭得承兄职,比乃兄还要跋扈,居然服衮冕,着赤舄。魏主曹髦,忍耐不住,尝谓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。因即号召殿中宿尉及苍头官僮等,作为前驱,自己亦拔剑升辇,在后督领,亲往讨昭,才行至南阙下,正撞着一个中护军,面目狰狞,须眉似戟,手下有二三百人,竟来挡住乘舆。这人为谁,就是平阳人贾充。特别提出,不肯放过贼臣,且为该女乱晋张本。魏主髦喝令退去,充非但不从,反与卫士交锋起来,约莫有一两个时辰。充寡不敌众,将要败却,适太子舍人成济,也带兵趋入,问为何事相争?充厉声道:“司马公豢养汝等,正为今日,何必多问!”成济乃抽戈直前,突犯车驾。魏主髦猝不及防,竟被他手起戈落,刺毙车中。兄废主,弟弑主,一个凶过一个。余众当然逃散。

司马昭闻变入殿,召群臣会议后事。尚书仆射陈泰,流涕语昭道:“现在惟亟诛贾充,尚可少谢天下。”看官!你想贾充是司马氏功狗,怎肯加诛?当下想就了张冠李戴的狡计,嫁祸成济,把他推出斩首,还要夷他三族。助力者其视诸!一面令长子中抚军炎,迎入常道乡公曹璜,继承魏祚。璜改名为奂,年仅十五,一切国政,统归司马昭办理。昭复部署兵马,遣击蜀汉,骁将邓艾钟会,两路分进,蜀将望风溃败,好容易攻入成都,收降蜀汉主刘禅。昭引为己功,进位相国,加封晋公,受九锡殊礼。俄而进爵为王,又俄而授炎为副相国,立为晋世子。正拟安排篡魏,偏偏二竖为灾,缠绕昭身,不到数日,病入膏肓,一命呜呼。世子炎得袭父爵,才过两月,即由司马家臣,奉书劝进,胁魏受禅。魏主奂早若赘疣,至此只好推位让国,生死唯命。司马炎定期即位,设坛南郊。时已冬暮,雨雪盈涂,炎却遵吉称尊,服衮冕,备卤簿,安安稳稳的坐了法驾,由文武百官拥至郊外,燔柴告天。炎下车行礼,叩拜穹苍,当令读祝官朗声宣诵道:

皇帝臣司马炎,敢用玄牡,明告于皇皇后帝。魏帝稽协皇运,绍天明命以命炎。昔者唐尧熙隆大道,禅位虞舜,舜又禅禹。迈德垂训,多历年载。暨汉德既衰,太祖武皇帝,指曹操。拨乱济时,辅翼刘氏,又用受命于汉。粤在魏室,仍世多故,几于颠坠,实赖有晋匡拯之德,用获保厥肆祀,弘济于艰难,此则晋之有大造于魏也。诞惟四方,罔不祗顺。廓清梁岷,包怀扬越,八纮同轨,祥瑞屡臻,天人协应,无思不服。肆予宪章三后,用集大命于兹。炎维德不嗣,辞不获命,于是群公卿士,百辟庶僚,黎献陪隶,暨于百蛮君长,佥曰:“皇天鉴下,求民之瘼,既有成命,固非克让所得距违。天序不可以无统,人神不可以旷主。”炎虔奉皇运,寅畏天威,敬简元辰,升坛受禅,告类上帝,永答众望。

祝文读毕,祭礼告终。司马炎还就洛阳宫,御太极前殿,受王公大臣谒贺。这班王公大臣,无非是曹魏勋旧,昨日臣魏,今日臣晋,一些儿不以为怪,反且欣然舞蹈,曲媚新朝。攀龙附凤,何代不然?随即颁发诏旨,大赦天下,国号晋,改元泰始。封魏主奂为陈留王,食邑万户,徙居邺宫。奂不敢逗留,没奈何上殿辞行,含泪而去。朝中也无人饯送,只太傅司马孚,拜别故主,唏嘘流涕道:“臣已年老,不能有为,但他日身死,尚好算做大魏纯臣哩。”看官道孚为何人?乃是司马懿次弟,即新主司马炎的叔祖父,官至太傅,生平尝洁身远害,不预朝政,所以司马受禅,独孚未曾赞成。但年已八十有余,筋力就衰,不能自振,只好自尽臣礼,表明心迹,这也不愧为庸中佼佼了。

过了一日,诏遣太仆刘原往告太庙,追尊皇祖懿为宣皇帝,皇伯考师为景皇帝,皇考昭为文皇帝,祖母张氏为宣穆皇后,母王氏为皇太后。相传王太后幼即敏慧,过目成诵,及长,能孝事父母,深得亲心。既适司马氏,相夫有道,料事屡中。后来生了五子,长即司马炎,次名攸,又次名兆,又次名定国广德。兆与定国广德三人,均皆早夭,惟炎攸尚存。炎字安世,姿表过人,发长委地,手垂过膝,时人已知非常相。攸字大猷,早岁岐嶷,成童后饱阅经籍,雅善属文,才名籍籍,出乃兄右,司马昭格外钟爱。因兄师无后,令攸过继,且尝叹息道:“天下是我兄的天下,我不过因兄成事,百年以后,应归我兄继子,我心方安。”及议立世子,竟遂属攸,左长史山涛劝阻道:“废长立少,违礼不祥。”贾充已进爵列侯,亦劝昭不宜违礼。还有司徒何曾,尚书令裴秀,又同声附和,请立嫡长,因此炎得为世子。炎篡位时,正值壮年,春秋鼎盛,大有可为,初政却是清明,率下以俭,驭众以宽。有司奏称御牛丝靷,已致朽敝,不堪再用,有诏令用麻代丝。高阳人许允,为司马昭所杀,允子奇颇有才思,仍诏为太常丞,寻且擢为祠部郎。海内苍生,讴歌盛德,哪一个不望升平?但天下事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,晋主炎正坐此弊,所以典午家风,午肖马,典者司也,故旧称司马为典午。不久即坠呢。这事备详后文,看官顺次细阅,自见分晓。惟晋主炎的庙号,叫做武帝,小子沿着史例,便称他为晋武帝。

且说晋武帝已经篡魏,复力惩魏弊,壹意更新。他想魏氏摧残骨肉,因致孤立,到了禅位时候,竟无人出来抗衡,平白地让给江山,自己虽侥幸得国,若使子子孙孙,也像曹魏时孤立无援,岂不要仍循覆辙么?于是思患预防,大封宗室,授皇叔祖父孚为安平王,皇叔父干,司马懿第三子,为平原王。亮懿第四子,为扶风王。伷懿第五子,为东莞王,骏为汝阴王,懿第六子京早卒,骏为第七子。肜懿第八子,为梁王,伦懿第九子,为琅琊王。皇弟攸为齐王,鉴为乐安王,机为燕王。鉴与机为晋武异母弟。还有从伯叔父,及从父兄弟,亦俱封王爵,列作屏藩。名称不详,因无关后来治乱,所以从略。上文如亮如伦,为八王之二,故例须并举。进骠骑将军石苞为大司马,封乐陵公,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,卫将军贾充为鲁公,尚书令裴秀为钜鹿公,侍中荀勖为济北公,太保郑冲为太傅,兼寿光公,太尉王祥为太保,兼睢陵公,丞相何曾为太尉,兼朗陵公,御史大夫王沈为骠骑将军,兼博陵公,司空荀为临淮公,镇北大将军卫瓘为菑阳公。此外文武百僚,各加官进爵有差。

转瞬间已过残腊,便是泰始二年,元旦受朝,不消细说。有司请建立七庙,武帝恐劳民伤财,不忍徭役,但将魏庙神主,徙置别室,即就魏庙作为太庙,所有魏氏诸王,皆降封为侯。旋册立王妃杨氏为皇后,杨氏为弘农郡人,名艳,字琼芝,父名文宗,曾仕魏为通事郎,母赵氏产女身亡,女寄乳舅家,赖舅母抚育成人,生得姿容美丽,秀外慧中,相士尝说她后当大贵,司马昭乃纳为子妇,伉俪甚谐。昭纳杨女为媳,明明是有心篡国。及得立为后,追怀舅氏旧恩,请敕封舅氏赵俊夫妇,武帝自然依议。俊兄赵虞,也得授官。虞有一女,芳名是一粲字,颇有三分姿色,杨后召她入宫,镇日里留住左右,就是武帝退朝,与后叙谈,粲亦未尝回避,有时却与武帝调情,杨后玉成人美,遂劝武帝纳作嫔嫱,赐号夫人。武帝还道杨后大度,毫不妒忌,哪知杨后正要这中表姊妹,来做帮手,一切布置,仿佛与美人计相似,武帝为色所迷,怎能窥破杨后的私衷呢?这也是杨后特别作用,与普通妇人不同。

杨后初生一男,取名为轨,二岁即殇,嗣复生了二子,长名衷,次名东。衷顽钝如豕,年至七八岁,尚不能识之无,虽经师傅再三教导,也是旋记旋忘。武帝尝谓此儿不肖,未堪承嗣,偏杨后钟爱顽儿,屡把立嫡以长的古训,面语武帝,惹得武帝满腹狐疑,勉强延宕了一年。衷已年至九岁了,杨后常欲立衷为太子,随时絮聒,又经赵夫人从旁帮忙,只说“衷年尚幼冲,怪不得他童心未化,将来大器晚成,何至不能承统。今主上即位二年,尚未立储,似与国本关系,未免欠缺,应速立衷为嗣”云云。从来妇人私语,最易动听,况经一妻一妾,此倡彼和,就使铁石心肠,也被销熔。况晋武帝牵情帷帟,无从摆脱,怎能不为他所误,变易成心?泰始三年正月,竟立衷为皇太子。祸本成了。内外官僚,哪个来管司马家事?且衷为嫡长,名义甚正,更令人无从置喙,大众不过依例称贺,乐得做个好好先生,静观成败罢了。

是年特下征书,起蜀汉郎官李密为太子洗马,密父虔早殁,母何氏改醮,单靠祖母刘氏抚养,因得长成。是时刘氏年近百岁,起居服食,统由密一人侍奉。密乃上表陈情,愿乞终养。表文说得非常恳切,一经呈入,连武帝也为动情,且阅且叹道:“孝行如是,毕竟名不虚传呢。”陈情表传诵古今,不待录入,惟事可风世,因特笔表明。待至刘终服阕,仍复征为洗马,不久即出为守令,免官归田,考终原籍。随手了结,免致阅者疑问。

泰始四年,皇太后王氏崩,武帝居丧,一遵古礼,迨丧葬既毕,还是缞绖临朝。先是武帝遭父丧时,援照魏制,三日除服,但尚素冠蔬食,终守三年。至是改魏为晋,法由己出,因欲仿行古制,持三年服,偏百官固请释缞,乃姑允通融,朝服从吉,常服从凶,直到三年以后,才一律改除。不没晋武孝思,惟不能力持古礼,尚留遗憾。事有凑巧,晋室方遭大丧,那孝子王祥,亦老病告终。祥系琅琊人氏,早年失恃,继母朱氏,待祥颇虐,卧冰求鲤的故典,便是王祥一生的盛名。后仕魏至太尉,封睢陵侯,武帝即位,迁官太保,进爵为公。见上文。祥以年老乞休,一再不已,乃听以睢陵公就第,禄赐如前。已而病殁,赙赠甚优,予谥曰元。祥弟名览,为朱氏所出,屡次谏母护兄,孝友恭恪,与祥齐名,后来亦官至光禄大夫。门施五马,代毓名贤,这岂不是善有善报么?叙祥及览,连类并书。

且说晋武帝新遭母丧,无心外事,但将内政稍稍整顿,已是兆民乐业,四境蒙庥。过了年余,方欲东向图吴,特任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左仆射,出督荆州军事。祜坐镇襄阳,日务屯垦,缮备军实,意者待时而动,不愿与吴急切启衅,故在军中常轻裘缓带,有儒雅风。武帝亦特加宠信,听他所为。不意雍凉交界,忽出了一个外寇,叫做秃发树机能。这树机能系出鲜卑,为秦汉时东胡遗裔,散居塞北鲜卑山,因即沿称为鲜卑种。鲜卑酋匹孤,集得部众千人,从塞北入居河西。妻相掖氏方孕,延至足月,陡欲分娩,不及起床坐蓐,竟在被中产出一儿,鲜卑人呼被为秃发,乃以秃发两字,为婴儿姓氏,取名寿阗。寿阗年长,嗣父遗业,却也没甚奇异,不过部众日繁,约得数千人。寿阗子就是树机能,骁果多谋,集众数万,出没雍凉,当邓艾破蜀时,上表乞降,遂任他居住。偏偏养痈贻患,到了泰始六年,居然造起反来,是为胡人蠢动的第一声。提要钩元。小子有诗叹道:

豺狼生性本猖狂,聚众咆哮敢肆殃。

不信晋朝开国日,已闻叛贼树西方。

欲知树机能造反后事,容待下回叙明。

 

回评  本回开宗明义,揭出西晋外患,由内乱而起,确是探原之论,并足援古证今,为未来之龟鉴。可见作者别具苦心,特借史事以讽世,冀免沦胥之苦,非好为是浪费笔墨也。魏蜀之亡,应详见《后汉演义》中,故从简略,独提出贾充之助逆,作一伏案,盖佐晋开国者贾氏,误晋乱国者亦贾氏,所关甚大,不容恝视。及晋主炎篡位以后,封宗室,立杨后,俱属振领提纲之笔,至册皇子衷为大子,事出晋主之误信妇人,帷帟之言,十有九败,何辨之不早辨也?至若晋武之终丧,及李密王祥之尽孝,均随事叙入,惩恶而劝善,其犹有良史之遗风欤。

第二回  堕诡计储君纳妇  慰痴情少女偷香

却说树机能拥众造反,气焰甚盛,雍凉边境,多被劫掠,十室九空。晋武帝本恐杂胡作乱,尝从雍凉二州故土,析置秦州,并遣胡烈为秦州刺史,令他屯兵镇守,严防胡人。胡烈莅任,甫及一年,树机能便即蠢动。烈当然督兵往讨,与树机能对垒争锋。树机能确是乖巧,先用老弱残众,出来诱敌,略经交战,马上遁去。烈三战三胜,便藐视树机能。树机能乃自来挑战,待烈出营,即麾众倒退,烈追赶一程,树机能退走一程,至烈欲收军回来,他又拨转马头,作进逼状。好几次相持不舍,激得胡烈性起,向前直追,约行数十里,见前面都是乱山深箐,险恶得很,树机能部下,统向山谷中跑入,杳无人影。烈未免惶惑,且未知此处地名,只好勒兵不进,谁知山冈上一声胡哨,竟张起一面叛旗,旗下立着一个番酋,戟手南指,口中呶呶不休,大约是辱骂晋军。无非诱敌。烈又忍耐不住,策马当先,驰入山中。霎时间叛胡四起,把晋军截作数段,烈冲突不出,身受数创,创重身亡,部下军士,大半陷没,逃归的不过数人。看官听着!这地方叫作万斛堆,山上立着的番酋,就是秃发树机能。树机能既诱杀胡烈,势益猖獗,西陲大震。

扶风王司马亮,方都督雍凉军事,急遣将军刘旗往援。旗闻胡烈败没,不敢进击,但在中道逗留。那寇警日甚一日,连洛都中亦屡有急报,上下震惊。武帝乃传诏责亮,贬亮为车骑将军,并饬亮执送刘旗,处以死刑。亮复称节度无方,咎在臣亮,乞免刘旗死罪。武帝更下诏道:“若罪不在旗,当有他属。”因将亮免官召归,另简尚书石鉴为安西将军,都督秦州军事,出讨树机能。更命前河南尹杜预为秦州刺史,兼轻车将军。预与鉴素有宿嫌,鉴欲借此陷预,遂令预孤军出战,不得延期。预知鉴有意为难,复书辩驳,大致说是“胡马方肥,势又甚盛,不可轻敌。且官军远行乏粮,更难久持,宜并力运足刍米,待至来春大进,方可平虏”等语。鉴得书大怒,即劾预张皇寇势,挠阻士心。有诏遣御史至秦州,囚预入都,械付廷尉。亏得预为皇室懿亲,曾尚帝姑高陆公主,内线一通,便有人出来解免,想总不外杨后等人。援照议亲减罪故例,准他图功自赎。预才得出狱,还归私宅。那石鉴一再发兵,统被树机能击退,日久无功。忮忌如是,怎能有成?到了泰始七年,树机能且与北地叛胡,互相连结,进围金城。凉州刺史牵弘,复为所杀。从前高平公陈骞,尝言:“胡烈牵弘,有勇无谋,不堪重任。”武帝以为韪言,及二将先后阵亡,方悔不用骞议,但已是无及了。

于是趁着秋狝时候,再简将帅,特任鲁公兼车骑将军贾充,都督秦凉二州军事。这诏一下,累得贾充日夕彷徨,不知所措。他本来没甚韬略,徒靠着诌媚逢迎伎俩,得列元勋,看官阅过上文,应知他有两大功劳,第一着是与弑魏主,第二着是劝立冢子。嗣是邀殊宠,位上公,蟠踞朝堂,党同伐异。太尉临淮公荀,侍中荀勖,越骑校尉冯,皆与充友善,朋比为奸,独侍中任恺,中书令庾纯,刚直守正,不肯附充。充长女荃又为齐王攸妃,恺等恐他威焰日加,必为后患,可巧武帝择将西征,遂入内密陈,请命充都督秦凉。武帝竟允所请,骤然颁下诏书,迅雷不及掩耳,几令充莫名其妙。及仔细探听,方知由任恺等所荐举。外示推崇,实是排斥,不由得懊恨异常,但又无法推辞,只好托词募兵,迁延数月;到了寒信迭催,不便再挨,只好硬着头皮,上朝辞行。百僚往饯夕阳亭,盛筵相待,酒至半酣,充离座更衣,荀勖亦起身随入,两人得一处密谈。充皱眉道:“我实不愿有此行,公可为我设策否?”勖答道:“公为朝廷宰辅,乃受制一夫,煞是可恨。勖为公筹划已久,苦无良策,近得宫中消息,却有一隙可乘,若得成事,公自得免远行了。”充问有何事?勖又道:“闻主上为太子议婚,公尚有二女待字,何不乘此营谋,倘蒙俞允,是遣嫁在迩,主上亦不使公行了。”充狞笑道:“恐无此福。”勖凑机道:“事在人为。”说至此,又与充附耳数语。充喜出望外,向勖再拜,恨不得跪下磕头。极力形容。勖慌忙答礼,握手并出,还座畅饮。待至日暮兴阑,彼此方才告别。充徐徐就道,每日不过行了数里,老天有意做人美,竟连宵降雪,变成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,千山皆白,飞鸟不通,何况这远行军士呢?充即遣使飞奏,说是雨雪载涂,难以行道,惟有待晴再往一法。果然皇恩浩荡,曲体军心,便令充折回都门,缓日起程。充喜如所期,匆匆还都。时来福凑,皇太子结婚问题,竟被充运动到手,得将三女许字青宫,这正是一大喜事,差不多似锦上添花。

原来太子衷年已十二,武帝欲为他择配,拟纳卫瓘女为太子妃。充妻郭槐,早思将己女许配太子,暗地里纳赂宫人,托她们向杨后处说合。妇人家耳朵最软,屡经左右提及贾女,说她如何有德,如何有才,不由得艳羡起来,便乘武帝入宫时,劝纳贾女为冢妇。武帝摇首道:“不可,不可。”杨后惊问何因?武帝道:“我意愿聘卫女,不愿聘贾女。卫氏种贤,并且多子,女貌秀美,身长面白,贾氏种妒,子息不蕃,女貌丑劣,身短面黑,两家相较,优劣不同,难道舍长取短么?”初意原是不差。杨后道:“闻贾女颇有才德,陛下不应固执成见,坐失佳妇。”武帝仍然不答。杨后又固请武帝访问群臣,证明可否。武帝方略略点首。越宿召群臣入宴,与论太子婚事,荀勖正得列座,力言贾女贤淑,宜配储君。再加荀瓘冯,亦极口称赞贾女,说得天花乱坠,娓娓动听。武帝不觉移情,便问:“贾充共有几女?”荀勖答道:“充前妻生二女,已经出嫁,后妻生二女,尚未字人。”武帝又问:“未字二女,年龄几何?”勖又答道:“臣闻他季女最美,年方十一,正好入配青宫。”武帝道:“十一岁未免太幼。”瓘即接口道:“还是贾氏三女,已十有四龄,貌虽未及幼女,才德比幼女为优,女子尚德不尚色,还请圣裁!”好一个有德女子,请看将来。武帝道:“既如此说,不如叫贾氏三女,入配吾儿。”勖等闻言,便离席拜贺。媒人做成了,我且当为媒人贺喜。武帝也有喜色,再令勖等入席,续饮数巡,方撤席而散。是日充正还都,荀勖等一出殿门,便欢天喜地,跑往贾府称贺去了。

小子走笔至此,更不得不将贾充二妻,详叙一番。充本娶魏中书令李丰女为妇,颇有才行,生下二女,长名荃,便是齐王攸妃,次名浚,亦得适名门。李丰前为司马师所杀,充妻李氏,亦坐父罪被戍,与充诀别,自往戍所。充不耐鳏居,更娶城阳太守郭配女,叫做郭槐。槐性妒悍,为充所惮,晋武践阼,颁诏大赦,李氏蒙恩释归,留居母家。武帝方感贾充旧惠,即对司马昭固请立长之功。特别隆宠,命得置左右夫人。充母柳氏,亦嘱充迎还故妇,郭槐攘袂忿争道:“佐命荣封,惟我得受,李氏乃一罪奴,怎得与我并等?”充素畏阃威,未便逆命,只好委曲答诏,托言臣无大功,不敢当两夫人盛礼。武帝还道他谦卑自牧。哪知是河东狮吼,从中作梗哩。俗称惧内多富,充之富贵,想即出此。已而长女荃得为齐王攸妃,复欲替母设法,令得迎还。充终畏郭槐,但筑室居李,未尝往来。荃至充前,吁请一往,充仍不许。及充奉命西行,荃复与妹浚同往劝充,求充会母,甚至叩头流血,尚不见允。郭槐却妒上加妒,定欲将己女入配东宫,与荃比势。她有二女,长名南风,幼名午,南风矮胖不文,午虽短小,尚有姣容。此次与太子为配,正是矮而且胖的贾南风。贾充闻武帝俯允婚事,自然笑逐颜开,对着荀勖等人,称谢不置。还有屏后探信的郭槐,得着这个好消息,真个是喜从天降,愉快莫名。自是备办奁具,无日不忙。充亦几无暇晷,把西征事搁在脑后,就是武帝也并不问及。至年暮下诏,仍令充复居原职,两老二小,团过年,快意更可知了。

泰始八年二月,为太子衷纳妃佳期。坤宅是相府豪门,纷华靡丽,不消细说,只忙煞了一班官僚,既要两边贺喜,又要双方襄礼,结果是蠢儿丑女,联合成双,也好算是无独有偶,天赐良缘了。调侃得妙。武帝见新妇面目,果如所料,心中不免懊悔,好在两口儿很是亲热,并无忤言,也乐得假痴假聋,随他过去罢了。惟郭槐因女入东宫,非常贵显,因欲往省李氏,自逞威风。充从旁劝阻道:“夫人何必自苦,彼有才气,足敌夫人,不如勿往。”郭槐不信,令左右备了全副仪仗,自坐凤舆,呼拥而去。行至李氏新室,李氏不慌不忙,便服出迎。槐见她举止端详,容仪秀雅,不由得竦然起敬,竟至屈膝下拜。李氏亦从容答礼,引入正厅,谈吐间不亢不卑,转令郭槐自惭形秽,局促不堪。多去献丑。勉强坐了片刻,便即告辞。李氏亦不愿挽留,由她自归。她默思李氏多才,果如充言,倘充或一往,必被李氏羁住,因此防闲益密,每遇充出,必使亲人随着,隐为监督。傍晚必迫充使归,充无不如命,比王言还要敬奉,堂堂宰相,受制一妇,乃真是可愧可恨哩。回应荀勖语,悚人心骨。充母柳氏,素尚节义,前闻成济弑主,尚未知充为主使,因屡骂成济不忠,家人俱为窃笑。充益讳莫如深,不敢使母闻知。会柳母老病不起,临危时由充入问:“有无遗嘱?”柳母长叹道:“我教汝迎李新妇,汝尚未肯听,还要问什么后事哩?”遂瞑目长逝。充料理母丧,仍不许李氏送葬,且终身不复见李氏。长女荃抑郁成疾,也即病终。不忠不孝不义不慈,充兼而有之。还有一件贾府的丑史,小子也连类叙下,免得断断续续,迷眩人目。自贾女得为太子妃,充位兼勋戚,复进官司空尚书令,领兵如故。当时有一南阳人韩寿,为魏司徒韩暨曾孙,系出华胄,年少风流,才如曹子建,貌似郑子都,乘时干进,投谒相门。贾充召令入见,果然是翩翩公子,丰采过人,及考察才学,更觉得应对如流,言皆称意。充大加叹赏,便令他为司空掾,所有相府文牍,多出寿手,果然文成倚马,技擅雕龙。相国重才,格外信任,每宴宾僚,必令寿与席,充作招待员。寿初入幕,尚有三分拘束,后来已得主欢,逐渐放胆,往往借酒鸣才,高谈雄辩,座中佳客,无不倾情。好容易物换星移,大小宴不下数十次,为了他议论风生,遂引出一位绣阁娇娃,前来窃听。一日宾朋满座,寿仍列席,酒酣兴至,又把这饱学少年,倾吐了许多积愫,偏那屏后的锦帷,无风屡动,隐约逗露娇容,好似芍药笼烟,半明半灭。韩寿目光如炬,也觉帷中有人偷视,大约总是相府婢妾,不屑留神。谁知求凰无意,引凤有心,帷间的娇女儿,看这韩寿丰采丽都,几把那一片芳魂,被他勾摄了去。等到酒阑席散,尚是呆呆的站着一旁,经侍婢呼令入室,方才怏怏退回。既入房中,暗想世上有这般美男子,正是目未曾睹,若得与他结为鸳侣,庶不至辜负一生。当下问及侍婢,谓席间少年,姓甚名谁?侍婢答称韩寿姓名,并说是府中掾吏。那娇女儿既是一喜,又是一忧,喜的是萧郎未远,相见非难,忧的是绣闼重扃,欲飞无翼。再加那脉脉春情,不堪外吐,就使高堂宠爱,究竟未便告达,因此长吁短叹,抑郁无聊,镇日里偃息在床,不思饮食,竟害成一种单思病了。倒还是个娇羞女子。

看官道此女为谁?就是上文说过的少女贾午。午自胞姊出嫁,闺中少了一个伴侣,已觉得无限寂寥,蹉跎蹉跎,过了一两年,已符乃姊出阁年龄,都下的公子王孙,哪个不来求婚,怎奈贾充不察,偏以为只此娇儿,须要多留几年,靠她娱老。俗语说得好:“女大不中留。”贾午年虽尚稚,情窦已开,听得老父拒婚,已有一半儿不肯赞成,此次复瞧见韩寿,不由的惹动情魔,恹恹成病。贾充夫妇,怎能知晓?总道她感冒风寒,日日延医调治,医官几番诊视,未始不察出病根,但又不便在贾充面前,唐突出言,只好模模糊糊的拟下药方,使她煎饮。接连饮了数十剂,毫不见效,反觉得娇躯越怯,症候越深。治相思无药饵。充当然忧急,郭槐更焦灼万分,往往迁怒婢女,责她们服侍不周,致成此疾。其实婢女等多已窥透贾午病源,不过似哑子吃黄连,无从诉苦,就中有个侍婢,为贾午心腹,便是前日与午问答、代为报名的女奴。她见午为此生病,早想替午设法,好做一个撮合山,但一恐贾午胆怯,未敢遽从,二恐贾充得闻,必加严谴,所以逐日延挨,竟逾旬月。及见午病势日增,精神亦愈觉恍惚,甚至梦中呓语,常唤韩郎,心病必须心药治,不得已冒险一行,潜至幕府中往见韩寿。寿生性聪明,蓦闻有内婢求见,已料她来意蹊跷,当下引入密室,探问情由。来婢即据实相告,寿尚未有室,至此也惊喜交并,忽转念道:“此事如何使得?”便向来婢答复,表明爱莫能助的意思。来婢愀然道:“君如不肯往就,恐要害死我娇姝了。”寿又觉心动,更问及贾女容色,来婢舌上生莲,说得人间无二,世上少双,寿正当好色,怎能再顾利害,便嘱来婢返报,曲通殷勤。婢当即回语贾午,午也与韩寿情意相同,惊喜参半。婢更为午设谋,想出往来门径,令得两下私会。午为情所迷,一一依议,乃嘱婢暗通音好,厚相赠结,即以是夜为约会佳期。彼此已经订定,午始起床晚妆,匀粉脸,刷黛眉,打扮得齐齐整整,静候韩郎。该婢且整理衾裯,熏香添枕,待至安排妥当,已是更鼓相催,便悄悄的踅至后垣,屏息待着。到了柝声二下,尚无足音,禁不住心焦意乱,只眼巴巴的望着墙上,忽听得一声异响,即有一条黑影,自墙而下,仔细一瞧,不是别物,正是日间相约的韩幕宾。婢转忧为喜。私问他如何进来?韩寿低语道:“这般短墙,一跃可入,我若无此伎俩,也不敢前来赴约了。”毕竟男儿好手。婢即与握手引入,曲折至贾午房中。午正望眼将穿,隐几欲寐,待至绣户半开,昂头外望,先入的是知心慧婢,后入的便是可意郎君,此时身不由主,几不知如何对付,才觉相宜。至韩寿已趋近面前,方慢慢的立起身来,与他施礼。敛衽甫毕,四目相窥,统是情投意合,那婢女已出户自去,单剩得男女二人,你推我挽,并入欢帏。这一宵的恩爱缠绵,描摹不尽。最奇怪的是被底幽香,非兰非麝,另有一种沁人雅味。寿问明贾午,方知是由西域进贡的奇香,由武帝特赐贾充,午从乃父处乞来,藏至是夕,才取出试用。寿大为称赏,贾午道:“这也不难,君若明夕早来,我当赠君若干。”寿即应诺,待晓乃去。俟至黄昏,又从原路入室,再续鸾交。贾午果不食言,已向乃父处窃得奇香,作为赠品。这一段便是贾女偷香的故事,小子有诗咏道:

逾墙钻穴太风流,处子贪欢甘被搂。

莫道偷香原韵事,须知淫贱总包羞。

究竟两人欢会情状,后来被人知晓否,容至下回续详。

 

回评  阅坊间旧小说,言情者不可胜计,多半是说豪府佳人,倾情才子,即如前清时代之袁简斋,亦有“美人毕竟大家多”之句,是皆悬空揣拟,不足取信。试观贾充二女,即可略见一斑,充固权相也,二女为相府娇娃,应该饶有美色,乃南风短而黑,午虽较乃姊为优,史册中究未尝称美,度亦不过一寻常女子耳。所可信者权奸之门,往往无佳子女,如南风之配储君,而其后淫乱不道,卒以乱国,如午之私谐韩寿,而其后嗣子不良,亦致赤族。女子之足以祸人,固不必其尽为尤物也。本回专叙贾充二女,实为后文亡国败家之伏笔,且举其奸丑情状,首先揭出,俾阅者知始谋不正,后患无穷,骗婚不足取,偷香亦岂可效尤乎?

 

第三回  杨皇后枕膝留言  左贵嫔摅才上颂

却说韩寿得了奇香,怀藏回寓,当然不使人知,暗地收贮。偏此香一着人身,经月不散。寿在相府当差,免不得与人晋接,大众与寿相遇,各觉得异香扑鼻,诧为奇事。当下从旁盘诘,寿满口抵赖,嗣经同僚留心侦察,亦未见有什么香囊,悬挂身上,于是彼此动疑,有几个多嘴多舌的人,互相议论,竟致传入贾充耳中。充私下忖度,莫非就是西域奇香,但此香除六宫外,唯自己得邀宠赍,略略分给妻女,视若奇珍,为什么得入寿手?且近日少女疾病,忽然痊愈,面目上饶有春色,比从前无病时候,且不相同,难道女儿竟生斗胆,与寿私通,所以把奇香相赠么?惟门闼森严,女儿又未尝出外,如何得与寿往来?左思右想,疑窦百出,遂就夜半时候,诈言有盗入室,传集家僮,四处搜查,僮仆等执烛四觅,并无盗踪,只东北墙上,留有足迹,仿佛狐狸行处,因即报达贾充。充愈觉动疑,只外面不便张皇,仍令僮役返寝,自己想了半夜,这东北墙正与内室相近,好通女儿卧房,想韩寿色胆如天,定必从此入彀。是夕未知韩寿曾否续欢,若溜入女寝,想亦一夜不得安眠。俄而晨鸡报晓,天色渐明,充即披衣出室,宣召女儿侍婢,秘密查问,一吓二骗,果得实供,慌忙与郭槐商议。槐似信非信,复去探问己女,午知无可讳,和盘说出,且言除寿以外,宁死不嫁。槐视女如掌中珠,不忍加责,且劝充将错便错,索性把女儿嫁与韩寿,身名还得两全。充亦觉此外无法,不如依了妻言,当下约束婢女,不准将丑事外传,一面使门下食客,出来作伐,造化了这个韩幕宾,乘龙相府,一番露水姻缘,变做长久夫妻,诹吉入赘,正式行礼,洞房花烛,喜气融融,从此花好月圆,免得夜来明去,尤妙在翁婿情深,竟蒙充特上荐牍,授官散骑常侍,妻荣夫贵,岂不是旷古奇逢吗?若使断章取义,真是天大幸事。话分两头。

且说安平王司马孚,位尊望重,进拜太宰,武帝又格外宠遇,不以臣礼相待,每当元日会朝,令孚得乘车上殿;由武帝迎入阼阶,赐他旁坐。待朝会既毕,复邀孚入内殿,行家人礼。武帝亲捧觞上寿,拜手致敬。孚下跪答拜,各尽义文。武帝又特给云母辇,青盖车,但孚却自安淡泊,不以为荣;平居反常有忧色,至九十三岁,疾终私第,遗命诸子道:“有魏贞士河内司马孚,字叔达,不伊不周,不夷不惠,立身行道,终始若一,当衣以时服,殓用素棺。”诸子颇依孚遗嘱,不敢从奢。凡武帝所给厚赙,概置不用。武帝一再临丧,吊奠尽哀,予谥曰宪,配飨太庙。孚虽未尝忘魏,然不能远引,仍在朝柄政,自称有魏贞士,毋乃不伦。孚长子邕袭爵为王,余子亦授官有差,外如博陵公王沈,钜鹿公裴秀,乐陵公石苞,寿光公郑冲,临淮公荀等,俱相次告终。又有武帝庶子城阳王宪,东海王祗,亦皆夭逝。武帝屡次哀悼,常有戚容,不意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,那杨皇后做了八九年的国母,已享尽人间富贵,竟致一病不起,也要归天。后与武帝情好甚笃,六宫政令,委后独裁,武帝从未过问。就是后庭妾御,为数无多,也往往敝服损容,不敢当夕。自从武帝即位,至泰始八年,除旧有宫妾外,只选了一个左家女,拜为修仪。左女名芬,乃是秘书郎左思女弟。左思字太冲,临淄人氏,家世儒学,夙擅文名,尝作《齐都赋》,一年乃成,妃白俪黄,备极工妙。嗣又续撰《三都赋》,魏吴蜀三都。构思穷年,自苦所见未博,因移家京师,搜采各书,朝夕浏览,每得一句,即便录出,留作词料。菑阳公卫瓘及著作郎张载,中书郎刘逵等,闻思好学能文,皆引与交游,且荐为秘书郎。思得了此官,所有天府藏书,任他取阅,左宜右有,始得将《三都赋》制成。屈指年华,正满十稔,后人称他为炼都十年。三赋脱稿,都下争抄,洛阳为之纸贵,就是左太冲三字的价值,也冠绝一时。随笔带入左思炼都,意在重才。左芬得兄教授,刻意讲求,仗着她慧质灵心,形诸歌咏,居然能下笔千言,作一个扫眉才子。武帝慕才下聘,左思只好应命,遣芬入宫,更衣承宠,特沐隆恩。可惜她姿貌平常,容不称才,武帝虽然召幸,终嫌未足,因此得陇望蜀,复欲广选绝色女子,充入后庭。

会海内久安,四方无事,遂诏选名门淑质,使公卿以下子女,一律应选,如有隐匿不报,以不敬论。那时豪门贵族,不敢违慢,只好将亲生女儿,盛饰艳妆,送将进去。武帝挈了杨后,临轩亲选,但见得粉白黛绿,齐集殿门,杨后阴怀妒忌,表面上虽无愠色,心计中早已安排,待各选女应名趋入,遇有艳丽夺目,即斥为妖冶不经,未堪中选,惟身材长大,面貌洁白,饶有端庄气象,才称合格。娶媳时何不操定此见?武帝也无可奈何,只好由她拣择。俄有一卞家女冉冉进来,生得一貌如花,格外娇艳,武帝格外神移,掩扇语后道:“此女大佳。”后应声道:“卞氏为魏室姻亲,三世后族,今若选得此女,怎得屈以卑位?不如割爱为是。”好辩才。武帝窥透后意,只好舍去。卞女退出,复来了一个胡女,却也艳丽过人,惟乃父奋为镇军大将军,女秉有遗传性质,婀娜中有刚直气,后乃不复多说,便许武帝选定。当时中选女子,概用绛纱系臂,胡女笼纱下殿,自思不得还见父母,未免含哀,甚至号泣有声。左右忙摇手示禁道:“休哭!休哭!恐被陛下闻知。”胡女反朗声道:“死且不怕,怕什么陛下?”倒是一个英雌。武帝颇有所闻,暗暗称奇。嗣复选得司徒李胤女,廷尉诸葛冲女,太仆臧权女,侍中冯荪女等,共数十人,乃退入后宫,是夕不传别人,独宣入胡家女郎,问她闺名,系一芳字。当下叫她侍寝,胡女到了此时,也只好唯命是从。一夜春风,恩周四体,翌晨即有旨传出,着洛阳令司马肇奉册入宫,拜胡芳为贵嫔。复因左芬先入,恐她抱怨,也把贵嫔禄秩,赏给了她。后来复召幸诸女,只有诸葛女最惬心怀,小名叫一婉字,颇足相副,因亦封为夫人,但尚未及胡贵嫔的宠遇,一切服饰,仅亚杨后一等,后宫莫敢与争。独后由妒生悔,由悔生愁,竟致染成一病,要与世长辞了。插入此段,包含无数笔墨。

武帝每日入视,且迭征名医诊治,始终无效,反逐渐加添起来。时已为泰始十年初秋,凉风一霎,吹入中宫,杨后病势加剧,已是临危,武帝亲至榻前,垂涕慰问,后勉强抬头,请武帝坐在榻上,乃垂头枕膝道:“妾侍奉无状,死不足悲,但有一语欲达圣聪,陛下如不忘妾,请俯允妾言!”武帝含泪道:“卿且说来,朕无不依从。”杨后道:“叔父骏有一女,小字男胤,德容兼备,愿陛下选入六宫,补妾遗恨,妾死亦瞑目了。”言讫,呜咽不止。武帝也忍不住泪,挥洒了好几行,并与后握手为誓,决不负约。杨后见武帝已允,才安然闭目。竟在武帝膝上,奄然长逝,享年三十七岁。看官!你道杨后何故有此遗言?她恐胡贵嫔入继后位,太子必不得安,所以欲令从妹为继,既好压制胡氏,复得保全储君,这也是一举两得的良策。谁知后来反害死叔父,害死从妹。武帝也瞧破隐情,但因多年伉俪,不忍相违,所以与后为誓,勉从所请。当下举哀发丧,务从隆备,且令有司卜吉安葬,待至窀穸有期,又命史臣代作哀策,叙述悲怀,随即予谥曰元,奉葬峻阳陵。左贵嫔芬,独献上一篇长诔,追溯后德,诔文不下数千言,由小子节录如下。何必多出风头,难道想做继后不成?

维泰始十年秋七月丙寅晋元皇后杨氏崩。呜呼哀哉!昔有莘适殷,姜姒归周,宣德中闱,徽音永流。樊卫二姬,匡齐翼楚,马邓两妃,亦毗汉主。元后光嫔晋宇,伉俪圣皇,比踪往古。遭命不永,背阳即阴,六宫号咷,四海恸心。嗟予鄙妾,衔恩特深。这是乏色的好处。追慕三良,甘心自沉。何用存思?不忘德音。何用纪述?托词翰林。乃作诔曰:赫赫元后,出自有杨,奕世朱轮,耀彼华阳。维岳降神,显兹祯祥。笃生英媛,休有烈光。含灵握文,异于庶姜。率由四教,匪怠匪荒。行周六亲,徽音显扬。显扬伊何?京室是臧。乃娉乃纳,聿嫔圣皇。正位闺阈,维德是将。鸣珮有节,发言有章。思媚皇姑,虔恭朝夕。允厘中馈,执事有恪。于礼斯劳,于敬斯勤。虽曰齐圣,迈德日新。亦既青阳,鸣鸠告时。躬执桑曲,率导媵姬。修成蚕簇,分茧理丝。女工是察,祭服是治。祗奉宗庙,永言孝思。于彼六行,靡不蹈之。皇英佐舜,涂山翼禹,惟卫惟樊,二霸是辅。明明我后,异世同轨,内敷阴教,外毗阳化。绸缪庶正,密勿夙夜。恩从风翔,泽随雨播,遐迩咏歌,中外禔福。天祚贞吉,克昌克繁,则百斯庆,育圣育贤。教逾妊姒,训迈姜嫄,堂堂太子,惟国之元。济济南阳,后子东封南阳王。为屏为藩。本支菴蔼,四海荫焉。积善之堂,五福所并,宜享高年,匪陨匪倾。如彭之齿,如聃之龄,云胡不造?于兹祸殃。寝疾弥留,寤寐不康,巫咸骋术,扁鹊奏方。祈祷无应,尝药无良。形神既离,载昏载荒。奄忽崩殂,湮精灭光。哀哀太子,南阳繁昌。攀援不寐,擗踊摧伤。呜呼哀哉!阖宫号俀,宇内震惊。奔者填衢,赴者塞庭。哀恸雷骇,流涕雨零,唏嘘不已,若丧所生。惟帝与后,契阔在昔。比翼白屋,双飞紫阁。悼后伤后,早即窀穸。言斯既及,涕泗陨落。追维我后,实聪实哲。通于性命,达于俭节。送终之礼,比素上世。褪无珍宝,唅无明月。恐怕未必。潜辉梓宫,永背昭晰。臣妾哀号,同此断绝。庭宇遏密,幽室增阴。空设帷帐,虚置衣衾。人亦有言,神道难寻。悠悠精爽,岂浮岂沉?丰奠日陈,冀魂之临。孰云元后,不闻其音。乃议景行,景行已溢。乃考龟筮,龟筮袭吉。爱定宅兆,克成玄室。魂之往兮,于以今日。仲秋之晨,启明始出。星陈夙驾,灵舆结驷。其舆伊何?金根玉箱。其驷伊何?二骆双黄。习习容车,朱服丹章。隐隐轩,弁绖裳。华毂曜野,素盖被原。方相仡仡,旌旐翻翻,挽童引歌,白骥鸣辕。观者夹涂,士女涕涟。千乘万骑,迄彼峻山。峻山峨峨,层阜重阿。弘高显敞,据洛背河。左瞻皇姑,右睇帝家,惟有揆亡,明神所嘉。诸姑姊妹,娣姒媵御,追送尘轨,号咷衢路。王侯卿士,云会星布。群官庶僚,缟盖无数。中外俱临,同哀并慕。有始有终,天地之经。自非三光,谁能不零?存播令德,没图丹青。先哲之志,以此为荣。温温元后,实宣慈焉。抚育群生,恩惠滋焉。遗爱不已,永见思焉。悬名日月,垂万春焉。呜呼庶妾,感四时焉。言思言慕,涕涟洏焉。

这篇诔文,经武帝览着,看她说得悲切,也出了许多眼泪,并重芬词藻,屡加恩赐。但芬体素弱,多愁多病,终不能特别邀宠,镇日里闷坐深宫,除笔墨消遣外,毫无乐趣。从来造物忌才,左家女有才无色,也是天意特留缺陷,使她无从得志哩。幸亏有此,才得令终。

越年正月朔日,颁诏大赦,改元咸宁,追尊宣帝为高祖,景帝为世宗,文帝为太祖,并录叙开国功臣,已死得配享庙食,未死得铭功天府。帝德如春,盈庭称颂。武帝自杨后殁后,虽然不免悲感,但也有一桩好处,妃嫔媵嫱,尽可随意召幸,不生他虑。无如人主好色,往往喜新厌故,宫中虽有数百个娇娥,几次入御,便觉味同嚼蜡,因此复下诏采选,暂禁天下嫁娶,令中官分驰州郡,专觅娇娃。可怜良家女子,一经中官合意,无论如何势力,不能乞免,只好拜别爹娘,哭哭啼啼,随着中使,趋入宫中,统共计算,差不多有五千人。武帝朝朝挹艳,夜夜采芳,把全副龙马精神,都向虚牝中掷去,究竟娥眉伐性,力不胜欲,徒落得形容憔悴,筋骨衰颓。咸宁二年元日,竟不能视朝,托词疾疫,病倒龙床,接连有数日未起。朝野汹汹,俱言主上不讳,太子不堪嗣立,不如拥戴皇弟齐王攸,河南尹夏侯和,且私语贾充道:“公二婿亲疏相等,充长女适齐王,次女适太子,均见前回。立人当立德,不可误机。”和岂不知充有悍妇吗?充默然不答。既而武帝得了良医,病幸渐瘳,仍复出理朝政。荀勖冯,阿谀取容,素为齐王攸所嫉,积不相容。勖乃乘间行谗,使进说武帝道:“陛下洪福如天,病得痊愈。今日为陛下贺,他日尚为陛下忧。”武帝道:“何事可忧?”嗫嚅道:“陛下前立太子,无非为传统起见,但恐将来或有他变,所以可忧。”武帝复问为何因?又道:“前日陛下不豫,百僚内外,统已归心齐王,陛下试想万岁千秋后,太子尚能嗣立么?”是谓肤受之愬。武帝不觉沉吟。见武帝心动,更献计道:“臣为陛下画策,莫若使齐王归藩,免滋后虑。”武帝也不多言,唯点首至再。及既趋出,复遣左右随处探访,得知夏侯和前日所言,仍徙和为光禄勋,并迁贾充为太尉,罢免兵权。惟见攸守礼如恒,无瑕可指,因暂令任职司空,再作计较。外如何曾得进位太傅,陈骞得迁官大司马,不过挨次升位,并没有什么关系。独汝阴王骏,受职征西大将军,都督雍凉等州军事,专讨树机能,都督荆州军事羊祜,加官征南大将军,专御孙吴。

转瞬间为杨后二周年,遣官往祭峻阳陵,并忆及杨后遗言,拟册杨骏女为继后,先令内使往验女容,果然修短得中,纤秾合度,乃援照古制,具行六礼,择吉初冬,续行册后典仪。届期这一日,龙章丽采,凤辇承恩,当然有一番热闹。礼成以后,下诏大赦,颁赐王公以下及鳏夫寡妇有差。新皇后入宫正位,妃嫔等无不趋贺。左贵嫔也即与列,当由武帝特旨赐宴,并命左贵嫔作颂。左贵嫔略略构思,便令侍女取过纸笔,信手疾书,但见纸上写着:

峨峨华岳,峻极泰清。巨灵导流,河渎是经。惟渎之神,惟渎之灵。钟于杨族,载育盛明。穆穆我后,应期挺生。含聪履哲,岐嶷夙成。如兰之茂,如玉之莹。越在幼冲,休有令名。飞声八极,翕习紫庭。超任邈姒,比德皇英。京室是嘉,备礼致聘,令月吉辰,百僚奉迎。周生归韩,诗人是咏。我后戾止,车服辉映,登位太微,明德日盛。群黎欣戴,函夏同庆。翼翼圣皇,睿哲孔纯。愍兹狂戾,阐惠播仁。蠲衅涤秽,与时惟新。沛然洪赦,恩诏遐震。后之践祚,囹圄虚陈。万国齐欢,六合同欣。坤神忭舞,天人载悦,兴顺降祥,表精日月。和气氤氲,三光朗烈。既获嘉时,寻播甘雪。玄云晻蔼,灵液霏霏。既储既积,待旸而晞。曣沾濡,柔润中畿。长享丰年,福禄永绥。

属稿既成,另用彩纸誊真,约有一二个时辰,已将颂词缮就,妃嫔等同声赞美,推为隽才。可巧武帝在外庭毕宴,慢慢的踱入中宫,新皇后以下,一律迎驾。左贵嫔即将颂词呈上,由武帝览阅一周,便称赏道:“写作俱佳,足为中宫生色了。”说着,亲举玉巵,赐饮三觞。左贵嫔受饮拜谢,时已昏黄,便各谢宴散去。小子有诗赞左贵嫔道:

曹氏大家常续史,左家小妹复能文。

从知大造无偏毓,巾帼多才也轶群。

宫中已经散席,帝后两人共入龙床,同去做高唐好梦了。欲知后事,请看下回。

 

回评  祸晋者贾氏,而成贾氏之祸者,实惟杨皇后。立蠢儿为太子,一误也;纳悍女为子妇,二误也;至临危枕膝,尚以从妹入继为请,死且徇私,可叹可恨。盖妇人心性,往往只知有已,不知有家,家且不知,国乎何有?晋武为开国主,何其沾沾私爱,甘心铸错?甚至误信佞臣,疑忌介弟,试思有子如衷,有媳如南风,尚堪付畀大业乎?左贵嫔一诔一颂,类多粉饰之词,不足取信,但以一巾帼妇人,多才若此,足令须眉汗下。本回两录原文,为女界贡一词采,非漫誉两杨后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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