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门精要
作者:(清)黄元吉 著 董沛文 主编 高诚 点校

第一编

道门语要[ 本篇据文山遁叟萧天石主编《道藏精华》第二集之三《道门语要》整理,自由出版社印行。参校《藏外道书》第二十六册影印北京天华馆藏板《道门语要》,巴蜀书社出版。]

清·黄元吉 撰


《道门语要》序

念不出总持门,心要在腔子里。
自古三教圣人,诀惟此而已矣。
修道清静无为,随地随时皆是。
不用习静观空,自然止其所止。
从来道本天然,无有动静终始。
人欲无事于心,必先无心于事。
善恶都莫思量,有甚人欲天理?
如镜之光无镜,来则应之而已。
本来妙觉圆明,何事修己克己?
犹目本自光明,难夹些微芥子。
天地原自至宽,何恶亦何所喜?
虽云有作有为,成始成终靡底。
勉强亦归自然,妙入无为之理。
《道门语要》刊成,聊序其事如此。

 

道门语要

元吉黄裳 著

一、探性命之原

  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”太极者,性也;两仪者,命也。名虽有二,实则性为之主,流行于阴阳之间者也。然性本无迹,而命微有迹;性无生灭,而命有生灭;性无始终,而命有始终;性无动静,而命有动静。未有命时,而性之理长悬天壤;既有命后,而性之理已具人身。大哉性乎,蔑以加矣!而要非命则性无由见,是性也、命也,可合而不可分者也。
  夫人自父母媾精之始,一点灵光,藏于胞胎之内,先天元性化为离之阴汞,是谓元神[ 是谓元神:该句底本无,据后文义增补。];先天元命化为坎之阳铅,是谓元气。自此一水一火,一升一降,神气交而心肾具,温养久而胎婴成,由是脱离母腹,独辟乾坤。虽有形质之拘,不如先天一气,然而不识不知、无作无为,其去天地也不远,所以形体日长,智慧日开,有不知其然而然者。
  迨至二八期完,一斤数足,不知返还之术,致令习俗之移,往往欲心生而贪恋夫声色,侈心起而驰骋夫荣华。志一至焉,气则随之;气一动焉,而神则因之。于是内萦外扰,神驰气散,而性命不保矣。
  学者欲还先天性命,非复后天神气不可;欲固后天神气,非复先天性命不能。试观古今来成真证圣、跨鹤登仙者,无非修性以立命而已,断未有修性不炼命、炼命不修性,各执一偏而能有成者。盖性为命根,命为性蒂,二者虽有先后之不同,而其功,断不容以偏废也。胡为末学缁流,每每偏于性、偏于命,竟至终身无成,而尚不知悟耶?
  夫性为一身之主宰,命是一身之运用。若不保精裕气,徒事妙觉圆明,则身命不存,性将焉寄?若不涤虑寻真,徒事烧丹采药,则心性未见,命亦空存。况天之生人也,必先有理而后有气。若无理,不犹树木之无根,其能向荣也哉?而人之修道也,必修命以至于了性。若无命,不犹灯火之无油,其能辉煌也哉?总之,道原一致,功必兼修,庶几不堕于一边,而有“独阳不长,孤阴不生”之诮也。

二、论精气神之实

  《心印经》云:“上药三品,神与气精。”是知人身之大药,即人身之大丹也。学者于此而次第炼之,庶不堕于一边矣。
  夫论人之生也,先从虚无中一点元神而堕于胞胎之中,是谓神生气,气生精,于是十月怀胎,三年乳哺,合五千四八之数,而始成四大一身,此顺而生人之道也。若返老还童、成真证圣,其必炼精化气,炼气化神,于以还虚合道,此逆而成仙之工也。
  要之,炼精者,非徒炼交感之精;炼气者,非徒炼呼吸之气;炼神者,非徒炼思虑之神。必于色身中,寻出先天真精于何而生,先天真气自何而动,先天真神自何而存,以之炼丹,不难矣。否亦幻丹而已,焉能长存不坏哉?
  虽然,炼精者,必先炼元精,而后天交感之精亦不可损;炼气者,必炼元气,而后天呼吸之气亦不可伤;炼神者,必炼元神,而后天思虑之神亦不可灭。盖先天者,道之体也;后天者,道之用也。人未生时,则用在体中;人既生后,则体藏用内。若不由用而复体,又将何以为凭藉处?况夫淫欲无度者,则身命难保矣;私欲不除者,则天理无存矣;趋蹶不常者,则神气多惫矣。欲完先天精气神,非保后天之精气神不得。其实精气神三者,虽有先后之名,实无先后之别,不过有欲、无欲之分而已。学者苟能打破尘缘,看空孽网,不但身外之物视为非我固有,即身内之身亦等作幻化之躯,不甚经意,由此而炼精必成元精,由此而炼气必成元气,由此而炼神必成元神,以先天之大药,成先天之大丹,不诚易易事哉!
  然而下手兴功,必先垂帘塞兑,默默观照脐下丹田一寸三分之间。继而精生药产,始用河车搬运,将丹田所积之精,运而至于周身。灌溉久之,精尽成气,充周一身,此炼精化气之功也。至于精尽化气,由是而过关服食,温养大药,此炼气化神之事也。自此已后,则为面壁之工,还虚之道。始由下田而炼,继则中田而修,终由上田而养,所谓“三田返复真生涯”者。是此修养之路,学道人不可不照其理,以为修养之基也。

三、见性量之大

  凡人欲见真性,必先于静定中寻出端倪,实实知得吾心之内,有一真湛寂、光明不昧者,然后静而存之,动而察之,于以施之万事万物,无一时或违乎至善,久之深造有得,自然昭昭灵灵,无时无处而不在焉。
  性者何?即太虚中虚无湛寂之妙,张子云“太和所谓道”者是。其体则有仁义、礼智之性,其用则有恻隐、羞恶、辞让、是非之情。其存之于内,则为寂然不动之中;其发之于外,则为感而遂通之和。无有偏倚,无有乖戾,而所存所发,俱见性量之宏。微而德慧智术、发谋出虑之初,显而视听言动、衣服饮食之末。其接人也,则有亲亲仁民之度;其处物也,则有鸟兽草木咸若之怀。总之,无内无外,无动无静。能知其性之真,自无一时一物之有碍。盖性中原来包天地、亘古今、统人物而无有或外者。特为人私欲间之,一身之内且为胡越,何况国家天下民物,乌有不隔绝者乎?
  是以君子之学,于事之未至也,廓然而大公;及事之已来也,随机而顺应。前无所迎,后无所逆,因物付物,随缘就缘,物有变而己无变,事有穷而己无穷,有如明镜当空,美者自美,恶者自恶,而己毫无容心于其际,是以“心普万物而无心,情顺万物而无情”,有“语大天下莫能载,语小天下莫能破”之量焉。非然者,拘于一偏之学,或务于静以为修,或逐于动以为行,如此纵有所见,亦是旋得旋失,又安能合内外、平物我、等动静人己而一之者哉?此圣贤存心养性之功。学者于无动无静时,寻得出有动有静之根本,于以拳拳服膺,极之造次颠沛而不违,斯心与理融,理与心浃,打成一片,了无内外人己之分。
虽然,其诣岂易言哉?盖尝旷观古今,阅历人情,无一不外重而内轻。朝朝为己营私,只贪声色货利,以求一身一家之安,无有知性之最重,天下无有加乎其上者。即或知之,亦皆摹仿依稀,或静处有而动处无,或一念起而一念灭,无有的的确确寻出一点真际。如孟子所谓“居广居而行大道,得志与民由之,不得志独行其道”,极之富贵、贫贱、威武,有不淫、不移、不屈之概,如此拓开心胸,独高眼界,一任天下是非善恶贤愚,总无有入而乱我之真,此其人果安在耶?
  惟望后学者,第一先寻得者个物事,无实亦无虚,无声亦无臭,静而存之,动而察之,随事、随物而虚以待之,顺以应之,未事而不先,已事而不后,佛氏所谓“过去心、未来心、现在心”,三心永灭;“人相[ 相,底本无,据文义增补。]、我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”,四相皆空。如此存其虚明广大之体,涵养深纯,于以措诸天下后世而胥宜矣。
  总之,性无涯际,无可捉摸。若要知性之真,其静也,只是一个空洞无边、惺惺不昧之象;其动也,即孟子所谓“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”是。
  但人莫不有性,性亦莫不有发之时,往往一发之后不复见矣。良以如心而出,无所计较,是为真性。一到转念之间,则种种利害好恶之心生,遂为汩没而不见。所以孔子云:“再思可矣。”末学者流,于静中之养,亦尝洞见本原,浑沦无际,每于持身接物之时,不免打成两橛,不能合动静而一致,良由未明性中之度量,实有包罗宇宙,而无有出吾性分之外者。若不于此而悟彻了明,鲜有能至于道也。
  此千圣的心传,为学人第一要著。务要由一念之仁,充而至于塞天塞地;由一事之善,积而至于亘古亘今。觉天下万古,无一事一物不在怀抱之中,如此实实见得,又何事修丹炼汞为哉?

四、言立命之要

  吾道言性命双修,虽分性命为二,其实则一而已。性是命之根,命是性之蒂,无命则性无依,无性则命无主,二者是二而一也。人能明得性命之源,则一切情伪之私、知觉之运,皆是命中之障,于以修其后天气息之命,而还乎先天元气之命,庶不堕于实有,亦不堕于虚无,而于真仙之道得矣。否则徒养后天血气之命,而不知先天虚无之命,纵得长生不老,亦不过守尸之鬼,其究也,必至生生世世流浪于爱河欲海而无有穷期。
  《易》曰:“天地絪缊,万物化醇;男女媾精,万物化生。”人受天地之元气以成性,受父母之精气以立命,由是一开一阖,一屈一伸,十月胎圆,生身下地,独辟乾坤之界,则有阴阳之分,其实与天地父母仍然一般无二。若一息未至,则必死矣。夫天地之气,必絪缊于其中,而后生人、生物于无穷。若但云“升上降下”而已,则是天地之气虽交,而仍分而为二也。人身之气,亦必絪缊于其中,而后生男育女于不息。若只云“呼出吸入”而已,则是人身之气虽交,而仍不能合而为一也。此亦何由成万古不坏之身哉?
  学者必由呼吸之息,以复夫太和之元气。其道维何?“无摇尔精,无劳尔形,无俾尔思虑营营,乃可长生。”又曰:“心不动,名曰炼精,炼精则虎啸风生;身不动,名曰炼气,炼气则龙吟云起;念不动,名曰炼神,炼神则元精溶溶、元气浩浩、元神跃跃矣。”若犹未也,必先寡欲以养精,寡言以养气,少思以养神,迨至还精补脑,则精自不泄矣。心息相依,忘言守中,则气自不散矣;形神俱妙,与道合真,则神自不扰矣。若非由后天之精气神,以默会乎先天之元气,未有不堕于一偏之学者。古云:“后天呼吸起微风,引起真人造化功。”旨哉言乎!又云:“万籁风初起,千山月乍圆。急须行政令,便可运周天。”
学人必守中之候,以调养乎丹田,久之精生药产,神完气足,由此而行八百抽添之数,三百六十之爻,进阳火,退阴符,于中用卯酉沐浴之法,则丹铅现象,有六种效验,然后行五龙捧圣、七日过关之工,庶可还玉液之丹而成不死之身矣。再用炼虚一著,必至如如不动,惺惺长明,浑无半点作为之迹,而究无一物一事之不能作为。到此境也,方算得大丈夫功成道立之候。古云:“这回大死今方活。”又云:“若要人不死,除非死过人。”由此思之,无非凡心死而道心生,凡机息而真机见也。
  吾观世之学道者,多有炼色身,不炼法身,纵得长生,亦是偶然之事;又有炼法身,而不炼[ 炼,底本作“讲”,据文义改。]色身,讵知父母未生以前,此气在于空中,杳无形色可拟,及父母[ 父母,底本作“天地”,据文义改。]既生以后,此气在于身中,实有端倪可据,而况既得人身,则浑然元气陷于气质之中,苟不先保凡身,则先天元气从何而见?此二者,皆未窥全体大用之学矣。或曰:世有清净而修者,炼性不炼命,及其成功,则性复先天而命亦归夫太极,彼独修命者,恐不能有此神效也。虽然,亦视乎各人之体为何如耳。如色身毫无亏损,精气神三者俱足,此又何待于命功为哉?若是色身不健,体质多亏,不先从命功下手,纵能造到极处,亦是一点阴气,无有阳光。故古有修性不修命者,虽能调神出壳,游行四表,究皆恍惚离奇,一切虚而不实,皆由未能踏实,无以为凌虚之境也。后之[ 之,底本作“有”,据文义改。]学者,其必由粗以及精,自有以返无,庶不为孤修寂炼也。

五、详守中采取之义

  炼丹之道,在身体素壮、精神无亏之人,则不须守中一切工夫。若在四十、五十,应酬世故已久,生男育女已多,此工断不可少。夫以破体不完,精神尪羸,不用守中工夫,则破漏之躯,神气消散,欲得精生药产难矣。法在以眼观[ 观,底本作“默”,据文义改。]鼻,以鼻对丹田,将神收摄于祖窍之中,久之真气冲[ 冲,似疑作“充”。]足,其内也心神开泰,其外也气息悠扬。或夜卧,或昼眠,不论何时何地,忽然阳物大举,此即精生药产之明效也。《道德经》云:“未知牝牡之合而作,精之至也。”总要不著欲念,才是水源之清,稍触欲念则浊。学者审此阳物之勃举,果系无欲念计较,于是乃用收摄之法,上升于丹田土釜之中,以目上视,以意上提,稍稍用意,久之外阳缩尽,外囊收尽,然后温温铅鼎,须以有意无意行之,微微观照而已。然此多在夜间酣眠之时,切不可贪眠不起,致使阳动而生淫心、起淫事,以伤损乎真精焉可矣。或谓乎人自有真精,这个粗精原是生生不已,又何必区区于外精之固为耶?讵知精无真凡,必要有此凡精,而后真精有赖,苟无凡精,则气息奄奄,朝不虑夕,虽以应酬事故,亦且不能,而况成仙证圣乎?此不知精之义也。
  学者必先于打坐时,凝神调息,调息凝神,将一切为身为家、恩爱牵缠念头,一齐扫却,务必立起志向,整顿精神,我如今年华已老,到底想为个甚么人?今日应做些甚么事?于此桑榆晚景,还不知猛修急炼,快快回头,吾恐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,到头追悔无及,嗟何如哉!能如此自劝自勉,以离火下炤于丹田,或数息,或不数息,总要百无存想,万虑潜消,顺呼吸之来往,听气息之自然,不可过长过短,致令大药不生。盖过长,则有水寒之患;过短,则有火热之弊。二者皆为身之累也。其法惟以神光下炤,则先天一点乾金,自乾坤交媾之后,沉于水底,伏而不起,神火一逼,则水蒸金沸,自然出现于祖窍之中。若不起而盘坐,则阳物一举,活子时来,转眼之间,必生淫欲,纵无其事,亦必出乎其位,而化成后天之精,其势不可挽回矣。若未知阳未举,而妄用升提之法,则药微无可采;阳已举,而不用提掇之法,则药老而不可用。此学者下手之初,务要明觉之心,刚果之力,一觉便起,一起即坐,用一点真意,微微升提,务要外阳、外囊收缩尽净,庶可以生真气焉。苟阴阳不交,而有阳物勃举之候,必有欲念以杂乎其中,此等不清之水源,虽不可用采取,然亦不可听其摇动而不已,有耗吾一身之精,此当用存理遏欲之工以窒塞之,切不可认为真阳发生,而妄用升举,以为患于一身也。更要知得,真阳之生,自然而至,不由计较,于是引之归炉就鼎,不[ 不,底本作“又”,原注“疑作不”,据之改。]须片刻工夫,自然精归于鼎,身如壁立,意如寒灰,有恍恍惚惚、杳杳冥冥景况。此采一回,有一回功,古仙云:“积得一分精,便得一分力,积得十分气,便得十分力。”此较平时之静炤,其得力为倍也。特患人不肯猛省起坐,而忽尔过之,这就可惜。况乎不用收摄,势必浸淫积累,仍化后天之精也。此守中初步之工,为学者之急务焉。
  若论吾道,始终只是一中,始也守有形之中,以炼精而化气;终而守无形之中,以炼虚而合道。此时觉得苏软如绵,美快无比,有如春日融和,熟睡方醒,又如新沐者之体泰,新浴者之身安,飘飘然如鸟之冲举,似鱼之游翔,任天下万事万物,无一不惬于其心、不称于其意,实有何天何地、无人无我之概,觉一身之内外,无处非中,无时非中,斯可以语金丹大成之候焉!
  学者切勿视守中之法为粗功,亦勿以数息之法为难事。要之,心无所系,神无所依,势必泛泛然如野鸟之无归,故必以数息为初学之功,然较释氏之数牟尼,若为有所归宿焉。夫释氏之数牟尼,其神摄在于外(非也,此局外之言),此虽拘于数息,然不出乎丹田之中,而况以目光下炤,以心意下引,直将狂猿烈马拴锁,则气息归于土釜,而气液不由此而生也耶?试观金石之上,以口鼻之息嗅之,必生成水珠,焉有将气息返于虚无一窍之中,而不生精、生气者乎?故古云:“其气油然潝然,自许精生药产,流通于一身之中。”此可知炼精化气之说,为不虚矣!

六、运小周天之法

  前言守中温养一法,是为钝根漏体之初工。若能精气神三宝无亏,有如童体,则又不必用守中工夫,直从河车搬运下手。然吾观世之人,幼年尘情正炽,恩爱难割,虽体无亏欠,而性又难纯。迨至中晚之年,始因尘事一切磨炼,方知人生世上,纵然荣华富贵,享福不了,亦无非苦恼之场,而况乎贫贱忧戚种种拂意之事难除哉?故尔一心向道,独修先天之性。无奈命已垂危,性将何依?
  吾道所以言守中之一候,只是教人神凝气穴,息住规中,会三姓于一堂,合五行而归一,无非将外之五根、内之五灵,从前为气质所拘、物欲所蔽,放而营之于外,有以耗吾之精血者,从此而敛之于内,满副精神,纯纯乎祖窍之中,久之自有真阳发现,以运用河车之工,行进退之法。
  若但外阳勃举,则是微阳初动,非真阳也,只可以目引之而上升,以意引之而归壶,不可遽转河车。若转河车,则一身骨节之间精血未充,遂以意运气,势必烧灼一身精血,为害不小。而况心意未静,不能不有凝滞,倘或血气为杂妄所窒,在背则生背疽,在头则生脑痈,在肺则生肺痈,肠痈、单腹鼓胀之病,在肾不是滑遗精血,就生杨梅、肾痈等症不一。总之,无水行火,水愈灼枯而火愈炎烈,其势有不能遏者,此邪火焚身之患,学者所当戒也。纵有性纯心定之人,或不至于此极,然不目暗耳鸣,必至心烦意乱,切不可轻易乱动也。
  必也丹田有温暖之气,冲冲直上,自脐至眉目之间,一路皆有白光晃发,如此至再、至三,审其属实,其气冲冲,绝非虚阳显露,然后行河车搬运之法。尤要知得,真阳之气,至刚至壮,其必丹田气突,始能开关展窍,不须多用气力引之上升而下降也。况人身血气,本来运行毫不相违,自知识甫开,私欲介之,思虑挠之,遂不能顺天之自然运行于一身之内,所以必先收敛身心,整齐严肃,将内外五官百骸,尽藏于丹田之中,迨至心纯气静而精足,自然周身灌溉,运用不穷。若不以意摄之上升下降,又恐心有所杂,气有所乱,不有过长之病,即有过短之忧,而真精不能归于中黄正位,色身又安能长久耶?于斯时也,只须以微微引之,一顺呼吸之常,恰与天地合度,则絪缊之气,自然养胎结丹,而成不老之身。
  吾道所谓返老还童者,不是本来所无,只是因其所有而利导[ 导,底本作“道”,改。]之,以还乎孩提之初焉。然不可不知,子进阳火、午退阴符、卯酉沐浴之法。自审真阳发现,果系无他,由规中少著一点意思,将此真阳之气,从内肾偷过下桥,由尾闾、夹脊双关上玉枕,直至泥丸之宫,引至印堂,下至重楼绛宫,然后送归丹田,温之养之,烹之炼之,丹自结矣。
  虽然,周天之数,亦岂漫无度哉?又岂死死执著乎度哉?总之,一日之间,一年之内,皆有十二时辰,自子至巳,为六阳时,必于每时数至三十六度,合得二百十六数;自午至亥,为六阴时,亦必于每时数至二十四度。然卯酉二时,是沐浴之时,除却二时不数,还得周天三百之数,所以谓之小周天河车者此也。然始也,一夜或行一、二周天,久之或行三、五周天,再久之或行十五周天,如此大药将产,河车将停之候也。然亦必有六种效验,方可停工,目有金光,鼻有抽搐,耳有风生,脑后有鹫鸣,丹田有火珠之耀,腹中有震雷之声,如此方可停火,而行七日过关大周天之工夫。此所谓龙虎交而黄芽产,小河车之事也,又谓百日筑基以成不老之丹者此也。
  然果能心性工夫从前养得纯粹,如曹还阳不五旬而大丹成。言百日者,举其大概也。即云河车者,亦举其大概如此。在智者神而明之,以行乎自然之度得矣。夫为常人言,不能不拘其度数,恐其无知妄作,万亦不能成丹。故进阳火之时,其阳尚嫩,迨至寅位,已将一百之数,势必阳气勃勃不可已矣,于此又须以有意无意行之,此所谓卯沐浴也;退符之际,以阳气引归土釜,纯用真意,于午前午后之际,其阳不盛,迨至酉位,则阳之归还必极,又必纯任自然以运之,此所谓卯酉沐浴也。又火生于寅,不可不知火墓戌。此中皆有微意,吾亦不敢一口尽泄,有志修士,自家揣度其真谛可也。
  小河车之工如此,然亦炼精化气之候。顾何以知其精尽化气哉?外阳收缩尽净,精窍知其已闭。若有一分精未化,必其阳不收、其窍不闭,气不团聚,不能变化而成六种之神效。此的的口传心授,学者照此行持,勿忘勿助,斯道得矣。

七、行大周天之工

  吾前言炼精化气,行小周天之功,亦本人身之所有者,返而炼之于一身,以还夫本来之元气。盖人之气,原自具足,特为知识甫开之时,气质锢蔽,物欲交攻,其气因之散乱,不能归根复命。惟借浑然之气,收摄吾身之气,使之纯就范围,合而为一,久之精生气化,足保形色之躯,丹经所谓“水府求玄,二候得丹”者是也。
  当此百日筑基,炼精化气,运用河车之时,其必外无所著,内无所染,身如槁木,意若寒灰,万缘顿息,五蕴皆空。如此殷勤修炼,不差毫发,水火停匀,铅汞配合,龙虎不相争斗,龟蛇合为一体,其始真铅现象,如月之出于庚方,只有一线微明,其气尚柔,其质尚嫩,维时但于铅阳发现时,运行进退符火之工。迨至积精累气之日久,筑基炼己之功成,其气油然潝然,融融似冰泮,浩浩似潮生,滔滔汩汩,直周流乎一身之内,势有不能遏者,于是乃用炼气化神之工,行七日半过关服食之天机,用五龙捧圣之真诀。时在神知,妙用现前,阳光发动,大药呈形,于是轻轻然举,默默然运,微以意而动气,运造化之枢机,自然水见火化为一气。诀云:“依法度追魂摄魄,凭匠手捉雾拿云。”务使神冲气,气冲形,薰蒸百体;火炼铅,铅炼汞,会合三家。功到此时,如龙养珠,如鸡抱卵,念念在兹,日夜不忘,自然见先天一气,混合离宫之阴精,化成一体,有不知神之为气、气之为神者。然要非有存想、有作为,自然而然,有莫知其所以然也。古云:“夜来混沌颠落地,万象森罗总不知”,此其候矣。
  而要之,小周天之火候,有文、有武,有爻象、铢两可计。而大周天之火,固非著有,亦非顽无,始似不著于有无,久则定归于大定,使汞性之好飞者不飞,炼成一块紫金霜之色,浑无动荡,所谓“肘后飞金精入泥丸,抽铅添汞而成大丹”,此大周天之法象也。
  夫从前炼精化气,实在下田炼出此先天一点真铅,此时下田已满,腹如孕妇之状,于是尽抽此铅以添汞。迨至大周天工作,惟于身前观照,听其气息之左旋,如此观照久之,铅性乾,汞性足,则神与气交融和畅,此即炼汞化神之征也。
  功夫到此,百脉自停,胎息自住,可以长生不死而成人仙。但前过关服食之时,气绝如死,若非多培心田,广积善因,亦多有为魔劫去而没者。此须审得自家心性,毫无一点渣滓,然后行此大工,以还玉液之丹。此自古仙家多有不肯泄露者,恐为奸邪窃效。而人第修命宝,不修性学,纵不受魔缠鬼侵,亦于尘情未空,欲习气未除,如妖狐蛇精,为害世人不少。
  总之,欲还玉液之丹,必须明累神之事。如饱食闷神,饥餐伤神,久睡昏神,好动乱神,多言损神,多思挠神,多欲耗神,种种害神之举动、言语饮食,早宜切戒。惟有此心中,存一灵独运耳。一灵内蕴,眼光内观,鼻息内藏,舌华内蓄,四肢运动而有常,一心返照而清净,始焉勉强以支持,久之自然而运度,动而不动,静而不静,至无而含至有,至虚而浑至实,斯还丹不难矣。

八、重炼虚之学

  前言炼气化神,是移炉换鼎于中田,以炼离中真阴,昔人所谓“离宫修定”是也。斯时也,精已尽化成铅,由是以铅炼汞,周围包裹,坚固不泄,铅汞打成一片,融会一团。久之,有阳神出现,由绛宫而上至泥丸,突然神光晃发,直冲霄汉,霎时间,游行五湖四海、九州万国,有莫知其所以妙。
  然必其人未修命时,先将心地源头十分透彻,觉得吾人未生之初,性地本是圆明,清空原无一物,及至身生人世,皆是一念之为,所以结成形质,况身外之物,有如娇妻美妾、良玉精金,与夫一切纷华美丽,都是缘之外起,纵或有之,亦是梦幻泡影,不能长存。如此高著眼孔,独辟心胸,不但视物为外物,即身亦视为幻身,惟有中间一点真常湛寂,乃是我不生不灭、万古长存之身。果外不染一尘,内不杂一念,常觉我清净了灵、虚无妙觉之性真,与天地同其终始,至此已造纯熟之域,而高明广大之气,浩然充塞于古今,到此十月胎圆,一点阳神发现,上出于天壤之间,方可任其游行自如,逍遥物外。
  若从前本无性功,单从命宫修起而炼成阳神者,此时一出则必速速收回。盖以性地未明,尘情未断,一见可欲必喜欢,一见可惧必心怖,七情六欲,无不可以动其心。不速收回,吾恐一念之差,遂为魔魅夺其魂魄而不复返。即使不遭其害,须知一念之起,堕入于马腹牛胎,转生人世,亦未可知。不知者,以为此人阳神已出,仙阶必登,岂知因念而生,被魔而劫,其为害匪浅鲜也。夫人功修臻此景界,不知受了几多风霜、几多磨炼,而始得身外有身,只因未能炼虚,不免为患,岂不可惜?
  工夫至此,从前无性功者,尤必再修再炼,内培心地,外积阴功,将本来一点圆明之性,务认得的、把得牢,不可遽自欢喜,时将阳神放出在外,纵一无所患,然亦驰逐于外,不能为我有也。至此再安神炉,复立神鼎,直将已成之阳神,送归于泥丸八景之宫,时时温养,若有若无。以炼还虚一著,尤必将先所炼之元神化为乌有,浑不知神之为虚,虚之为神,庄子所谓“蝶化周,周化蝶,不知蝶为周,周为蝶”,是二是一,浑浑沦沦,无可以破其际者,此方是还虚之说。若犹未知吾神即太虚之虚,太虚之虚亦即吾神之虚,神与虚尚不能合而为一,则不可轻于放出也。虽然,万物皆有象,惟虚无象,万物皆有名,惟虚无名,而实天地之大,四海之遥,无一民一物、一草一木之不包罗于虚中,此其所以不可思议也。学者修炼到此,即可与大觉如来同登法座矣。有此境界,了此因缘,即迁神出舍,换形脱壳,而用金液大还之工,亦不受魔缠鬼侵焉。
  不然,人生旷劫以来,岂无前仇宿怨?未能消灭者,若未昭昭明明,超然于尘世之外,了然于生死之关,即不障魔为祟,或化女人身,或化为恶厉状,或变成房廊屋宇、金玉绫罗,种种功名富贵,神仙兵马。到此之时,性地未了悟者,鲜不为他夺魄褫魂而去。此炼虚一著,所以为修道人不可少者也。
  虽然,但每日间静坐,全不理人间事务,不管世上忧劳,则亦未能充其本然之性,以至于广大无边之境,而况无功无德,漫道不成仙子,即或有成,亦参不得大觉仙,上不得大罗天,以其人孤修寂炼,忍心害理,天上神仙,无有此种人材,又安肯许之同列而为仙也耶?学道者,务必敦伦纪、修阴骘,以广性中之事;民同胞而物同与,以充性中之量;参天地、赞化育,以建性中之功。如此,庶可以配天地而立极,又何患仙之不成也哉?

九、明修炼之序

  前言修炼之路径,由粗及精,由有还无,工夫一层深一层,无凌躐失次、颠倒不伦之语。且将古人一切譬喻,虽未尽行扫去,却亦未似古人之多隐语而不直言指陈也。学者虽未一时遽造其巅,层层次次亲历其境,亦有不可违者,如人行路,既已离家日远,必由其远处一步一步踏实归来,未有不由其远而遂可以升堂入室也。若其人灵根夙种,生质无亏,则又如人之未离家庭,回头即到,举念即还,此又不可拘乎法之先后也。能如此之人,自古神仙,亦寥寥无几,何况凡人?果能精气完全,心性洞彻,直达无上涅槃,吾宁不羡慕其人?无如三代以下,如此其选者,殊难也。
  总之,无粗非精,无有非无,分之则有三等,合之皆为先天一点真阳。如炼精化气,不是别有个精、别有个气,只是将人固有之精、本来之气,汩没于声色货利之场者,敛而归之于丹田,以还童稚之真体。而要属后天气质,不可以证无上菩提,盖以纯杂相参,清浊居半,即能功至十分,终不免于灭亡。故必从此中炼出这一点真铅,再加猛烹急锻,火分文武,法行进退,沐浴温养,务令铅炼汞,汞成丹(果圆按:此即抽铅添汞,铅尽汞乾。而大丹成,实乃抽坎中之阳,填离中之阴,久久阴尽阳纯,化为非阴非阳、即阴即阳之太极,而命立矣,是为无中之真有。竿头再进,亦归空于无极,而性圆矣,是为有中之真无。长春祖师云:“初心真,久之心空。心空性见,而大事毕。”即此也),养成婴儿,以复吾父母媾精之初,神气凝成一团之象,浑浑沦沦,兀兀腾腾,虽有形色,究无思维。
  工夫到此,已造塔九层,然终属后天之真阳,迥非先天一气其大无外、其小无内、入无积聚、出无分散者可比也。故必再加精进之工、薰蒸之力,将此有形有色之胎婴,炼而至于神化之妙,不知有气,亦不知有神,以还未生以前一点虚无元气,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抟之不得,以为非有,则机动神随,直充塞乎宇宙而无间;以为不无,则虚极静笃,实无一丝半粒之可捉摸。操修至此,由太极之蒂,归于无极之真矣。
  不然,或但执后天之精气,不知先天之神化,其究也,必成兀坐枯禅;若但言先天之神化,不修后天之精气,其卒也,必至踏空顽无。既知先后合一之功,性命双修之学,或躐等凌节,先者后而后者先,吾恐杂乱无伦,混淆失次,无论其不能入道,即入道也,不堕于此,即落于彼,不能中道而立,以跻乎仙圣之门也。
  吾今传此要道,并非仓卒兴工、造次妄动,实因目下旁门日炽,左道愈多,彼以分门别户,各执一说,以訾议吾道。不得已,再三恳命,乃饬吾著此《道门语要》,以为天下后世津梁。有志斯道者,其亦鉴予之苦衷也夫!

十、明炼己之功

  性命二字,名虽有二,实则一也,吾道故谓之双修。
  如“守中”一节,虽说既散之气,约而归之丹田,以炼先天一阳,若非去游思、除妄想,扫却一切尘缘,亦安能息息归根、时时入定哉?又如真阳发生,采此坎中之真铅,以炼离中之阴汞,行子午升降之工,运沐浴温养之法,以炼己而筑基。若非涤虑洗心,忘情绝念,惩忿窒欲,去邪存诚,又焉能水火停匀、阴阳交会,以成黍米玄珠,而长胎育婴也哉?此修命也,而修性亦在其中焉。
  至玄牝相孕,丹光[ 光,底本作“先”,改。]成象,百日筑基之候,又必行大周天之工。此时惟存神汰虑,寡欲清心,以温养薰蒸,炼成玄黄至宝。倘非以无为之神火、有作之真机,升之降之,烹之炼之,亦不能成阳神而冲破天门。迨至阳神已出,而大丹已还,必用神鼎神炉、真火真药,团炼于泥丸之宫。如但谓虚极静笃,无作无为,待其自然而冲于九霄之上,吾恐生知上哲,亦不能空空无为,而即能跨鹤登仙也。此虽修性,而修命亦在其中焉。
  总之,性是先天元[ 元,底本作“原”,改。]神,命是先天元气,其原皆出于天,其实体备于己。可分为二者,是为初学言其大概,而要之分之则二,合之则一也。学道人,不明者个中消息,独炼一宗,即非中庸之道,而乃旁门左道之流也。
  或谓:守中之道,先生已详言之,一在身中之中,一不在身中之中。尧、舜、禹相授微言,惟曰“允执厥中”,“中”是彻始彻终之学。修道人终身由之而不能尽者,业已晓然于心目之间,不待再教而明。但先生所谓小周天、大周天者,到底从何分别欤?
  予曰:小周天者,是坎离交媾之火候,是外药产之时也,一日十二时,但有阳生,皆可行之。纯阳祖曰:“一阳初动,中宵漏永,温温铅鼎,光透帘帏”,是即精生药产,宜行小周河车之事。若犹未也,即不可妄作以招凶也。若大周天之道,是内药生而胎婴现,所谓“阴阳交媾罢,一点落黄庭”。此时惟有不即不离,勿忘勿助,以绵绵密密之神,行不二不息之工,一日一夜无有间断可也。广成子云:“丹灶河车休矻矻,鹤胎龟息自绵绵。”张仙云:“终日昏昏如醉汉,悠悠只守洞中春。”此小周、大周之功用,各有不同如此。
  可知始于有作,终于无为,迨至无为而无不为,斯道得矣。第学者必先于炼己之学纯熟,然后行此无为之工,始无大危险。若炼未到十分,其危险不可胜言矣。第一要火候分别清楚,药物识得的明,无怠无荒,不缓不急。尤要勤修功德,多积善事,上感神天之降鉴,下化魔障之凶横,庶几一得永得,一成永成,而无危途焉。
  此性命之源,双修之道,已写得明明白白,后之学人,还有各执一偏,或修性不修命,或修命不修性,各持门户,互相诋毁,是无仙缘之结甚矣。至于小周大周、内药外药、内火外火,略书大概,学者于此反隅,可以实知其候,的确不移者焉。自古神仙,如张、吕等大圣,积诚感神,如此至再、至三,方尽命功。至于性学,二仙当日仰天大叹,连番不绝,然后得仙传授,而成一洞真仙。后之学者,亦何幸而得此真诠也,可不勉哉!

十一、分火药之功用

  夫未得丹之前,最难得者外火候也;既得丹之后,又难得者内火候也。
  盖外火候者何?即人身呼吸之息;内火候者何?即由呼吸调停之时,而天然若有若无之元息。要之,外呼吸者,虽见为有,必归于无;内元息者,虽似于无,不可著有。若强无著有,不惟内之元息无以见,即外之呼吸亦不调矣。《入药镜》云:“天应星,地应潮”,此明外火候也。紫阳云:“自有天然真火候,不须柴炭及吸嘘”,此明内火候也。要知火候虽有两般,而其总归一致,不过绵绵密密絪缊之气而已。老子云:“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”崔公云:“先天气,后天气,得之者,浑似醉。”由此思之,则知内外两个呼吸,只是一般绵密而已矣。
  学者果得其中消息,运行于周身百节之间,其气浑浩流转,无有止息,无有间断,遍体苏软如绵,爽快无比,但见滔滔汩汩,絪絪缊缊,油然而上升,薰然而下降,一开一阖,一往一来,适如天运之不差其度。学人有此真阳之火,任他外而肢体,内而脏腑,多年顽残宿疾,真火一逼,自然化为汗液,从遍身毛窍而出。如有不能化者,只是他火力尚微,未得真阳之气。盖阳者,刚也,健也,其性原来至动。身中疾病,多阳弱阴强,积成沉疴痼疾,一得真火之候,犹之冬雪坚凝,牢不可破,到春日载阳,其气温和,任他久凝而坚之冰霜,焉有不见晛曰消者?人身之疾,无非阴气凝结而成,有此阳气,亦焉有不化者哉?吾道所以能却病者,不是别有妙法,只是得天地真阳之气而已。
  至于药物,亦有几般。始而呼吸粗息,调回天地元气,收于丹田之中,积累日久,自然有真机发动。此以呼吸之火,炼出先天一点元气,昔人谓之“儿产母”,即水中生出一点真金是也。须知天地之道,无非一个自然,何况炼丹纯乎法象乾坤,又安有不由自然之道而有作为之事者焉?夫自乾坤交媾之后,一点乾金落于坤之中爻,变而成坎,坎水性寒,非有神光下炤,则凝阴冱寒,水不腾而金不起。一自阳火一逼,自然火蒸水沸,而真金浮而上升。先天真金藏于水中,得真火锻炼,复还无极,愈炼愈明,谓之真金,此身中本来之丹也。因人有生以后,嗜欲汩之,思虑介之,一片阴邪之气,真金为其所蔽,犹之柴[ 柴,底本作“兽”,据文义改。]炭置之冰窖之下,亦为阴寒所凝,而阳不能独出。今为真火所灼,忽然先天之金自坎归之,所以吾道谓之外药,其实皆固有之物也。
  自此一阳现象,不可任其自浮自沉,飞越在外,徒用于日用行习之间,以逞其聪明才气之雄,又必学仙人河车升降之法,引此真铅上升于离宫,以烹炼离中阴汞,使之和合一家,化为一体,不飞不走,久久行持,离阴自化,真阳自生,此即所谓内药也。顾离中之阴,何以必待坎中之真阳哉?盖离属火,非得坎之水,则气息奄奄,发为七情六欲,做出无端怪诞来。即无怪诞之作,然无水不能制火,则终日终夜发越于外,一毫不能收敛,有如水火同居,势必烧尽而后已。世人之所以不得长生者,只是心神日发,全无真水以克之,所以发越尽而死矣。
  若此修炼,始也以神火下炤,而炼出坎中之金,继而以金水同归,降服离中之火。故外药是坎离交媾而产者,内药是阴阳交会而育者,实皆阳中求阴,阴中求阳,阴阳配合而成者也。至此而人仙之事备矣。
  由是再将此阳神,重安炉鼎,复立乾坤,以阴阳和合之神,再升于泥丸之宫,以炼成不坏金身。亦非别有道也,只是阴阳交会之神,都从色身中炼出,总不免于重浊夹杂,难以飞空走电、驭雾骖霞,以上升于虚空之界,久而不堕,故又必以将此有象阳神,复升于清虚之上、空洞一窍之中,由是以无息之息、不神之神,由有象而炼至无象,有为而炼至无为,此即金丹大药,火化药熟之候。其实皆以清空之一阳,而配合阴阳之一阴,及其大成,只是天然自有之元气,究之何有、何无?吾再申其说曰:纯任自然而已矣。
  夫人为学,必先明修炼之原,始不为盲修瞎炼、妄作胡为以招祸也。此自来仙师未肯轻泄者,吾今为天下后世泄之,尚其珍重焉可。

十二、论人及早修持

  古人“筑基先明橐籥”者,团神聚气之谓也。盖神不团则乱,气不聚则散。神为气之主,气为神之辅,不先团神,则气浮游在外,不能凝聚于一身,势必日散日消,而疾病死丧从此生矣,又安能蕴诸内而成大丹也哉?古云:“神归者,气自伏。”此学人修炼之不可少者焉。
  至于鼎炉,无非此色身也;琴剑,无非明去欲存理;玄牝,无非明真机自动也;守城,无非明药就范围而用火温养也;野战,无非明药初生而用火采取也。名目不一,要皆借名比象,以隐藏玄中之奥。学者于此遵循不怠,修炼无差,虽不能跻于金仙之列,亦可却病延年,永享人间福寿焉。
  总之,始终离不得炼心一步工夫,亦始终离不得积功一段因缘。夫人得入此门,幸闻真诀,不堕旁门,不入外道,不知几生勤修阴骘,广积道缘,而始有今日之遇也。否则终不得遇,遇之亦当面错过,且疑信相参,不能出信心而有定力也。人既遇此仙缘,第一要莫看轻易,勤勤修炼,一火铸成,免得另起炉灶。若遇而不修,修而不勤,吾恐善缘消而孽缘来,转瞬即不能再逢矣。而况乎时非大劫,应五百年名世挺生之数,虽屡生修得有大善,结得有道缘,时候未至,仙圣不临,则亦不能闻此大道。今既生其时,又闻其法,幸处无事之秋,其间之福泽,天之所予者至矣。于此不极力造成,又待何时哉?
  况功善有大小,故造就有高卑,不得一样。如炼精化气,却病延年,以成人仙;炼气化神,归根复命,以成地仙;炼神还虚,调神出壳,以成天仙。仙有几等,要皆天神论功升赏以为凭,非徒修炼工夫可自主持者。其次则生前一志凝神,死为灵坛法主;生前聪明正直慈惠,死为社稷神祇。再次则大修功德,广种福田,或捐躯赴难,或为国救民,虽不得为神,转世必生帝王身。又有矜孤恤寡,敬老怜贫,转世则为富家翁。排难解纷,捐资成美,转世或为贵宦子。如此良因不一,无非自作自受,天神不过因其所修而畀之,非阎罗所能为人造命也。
  吾劝学者,不闻道则已,一得闻道,不造其极则不已。如或有怠心、厌心,转而思我今幸遇仙传,“此身不向今生度,更向何生度此身?”且良辰不再,乐事不常,恐过此以后,无有好辰、好会,若不急急修持,恐过此以往,千劫难逢,浪流于滔滔滚滚之世,欲翻身跳出,就难乎其难矣。如此猛省,自然神清而气壮,其用工也不患无精力焉。务要自家时具一觉炤之心,猛省之力,常常持守不失,庶“苦心人,天不负;有志者,事竟成”。
  至于其中机密之处,虽未尽传宣,然所争不过些子之间。如果内修性命,外积功善,无有怠志,自有天神指授。盖人间私语,天闻若雷,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,焉有奉道勤修之士,为天神特加钟爱,起心动念,能无闻乎?人莫患道之不得真传,特患得真传而不实用其力也。后之学者,其亦凛予言而知所奋哉!

十三、训及门语录

  生等迩时打坐习静,升降之法,还未到恰好处。夫升降虽是粗工,却亦有法。升之太上,必不免神气多散;降之太下,又不免昏沉欲睡。若不知升久必降,降极必升,在上不免火起病生,在下不免火逼走泄,其为患有不可胜言者。如一呼一吸,亦有个升降在内,始而以意降入丹田,继而以意由尾闾上至泥丸,再由泥丸而降至土釜之中,此一呼一吸之升降,然而三百六十周天,运用河车之法,亦无不准诸此。始也金沉水府,陷而不起,不得不用武火以逼之;至逼之升,又不可太为用意,其必轻轻举,微微运,若有意,若无意,即孟子所谓“勿忘勿助”是也。到得神气上升,斯时也,眼空世界,量并乾坤,此即春夏发扬,生育万物者是也。到此境地,不可再为升提。升提则神气散漫而无归,势不至耗尽而不已,故道家有降下之法。降即藏也,所谓“藏心于渊”,“合气于漠”。将一切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尽入于玄玄一窍之中,此即秋冬退藏、归根复命者是。
  如此藏之久久,或睡或醒不拘,总要知得睡气不睡心,方能不昏沉放纵,孔子所谓“寝不尸”者是。世人每解孔子“寝不尸”,但以为蜷[ 蜷,底本作“捐”,改。]足缩首,不似死尸之象,其实非也。世人一睡如死,每唤不醒;至人睡体不睡神,其气息不粗,其心神常觉,如无声响则已,一有声响,无不昭昭灵灵,此即吾道之睡法。生等于睡时,亦能到此境地否?如未到此,不须别处寻讨这个消息,但将尔平日有急事时,一想此时虽睡,此心不能放下,故一触便觉,如此一悟,自知睡体不睡神之法矣。总之,只是打起精神,提撕唤醒,不令一念稍宽即是。然此不过为尔等未能具得一番惊觉者,设一个法子,其实心造其微,则又不必拘拘于此也。
  至藏此心于冥漠之中、虚无之窟,久之自有一阳来复之机。若是无归宿,则亦安能有阳生之候?即或有之,亦是幻象,非真阳生也。又云:藏之深深,方能达之亹亹。
  生等此时,真阳未充,不必专责乎阳气之生,必须先从事此静养。迨至精盈气盛,而后真阳发生,其势有不可遏者,否则无秋冬之藏,又安能为春夏之发耶?要之,升降之道,观诸一年春夏秋冬,与天一昼一夜,即悟其微矣。须知一息有升降,一周天亦有升降,在尔等善学者自己审定其中消息,或当升,或当降,不差毫厘,斯无火热水寒之患矣。
  及到归藏时候,则有三花聚顶、五气朝元、和合五行、攒簇四象之景。苟未到其间,则上离下坎、左肝右肺,各不相谋。生等打坐,则外之气不调,内之气不静,上之气不降,下之气不升,所谓“坎离不交”者是。丹田两边之气,又如两扇交开,一撞而来,又复一撞而去,所谓“龙虎不交”者是。生等务将外之气,与内之气会成一团,上下左右攒做一处,此即是三花聚顶、五气归元。斯时,离中真精与坎中元气,中间用一点真息以媒妁之,是即三家合一,浑成一团太和,如此方算炼丹。若一有不齐,即不成丹,有如夫妇交媾,将一身四体五官百骸之神气,无不聚积于丹田,由是而生男育女,胎能无一不具。若一有不到,即有所缺,如缺耳缺鼻、独足独手者,皆由父母媾精时有一处不聚者也。生等欲修炼大丹,变出百千万亿化身,其必先聚精会神,将一身元气尽包罗于玄玄一窍之中,自然不求丹而丹自结矣。
  尤要知得,道有一定,法无一定,犹之士农工商,各务一业,皆可以养身保家,不必区区于一定也。惟天理良心,是吾人生生之本,固有之良,无论何人皆少不得。若不求诸内而责诸外,务要为农者同乎士,为士者同乎商,则又万难齐矣。生等既明得这个消息,则视三教圣人设法,各有不同,要皆归于一道。否则执此为是,斥彼为非,未有不互相排挤,而刺刺不休也。果能如此见明,即一切旁门小术,亦无恶于志也。
  但尔等破漏之躯,不得不从事于修命、造命之学,以先固其精神,然后方有大智慧以烛道、大精神以任道、大力量以扶道。以下学上达之基,须自家明明确确,会得其真,方能不受他人之惑。
  如今人心日坏,世俗日非,皆由大道不明,以至斯极也。若欲挽回世道,救正人心,非将大道明明道破,直直说出,万不能将浇漓之世界,变而成淳厚之风俗焉。但仙佛垂书尽多,究其指出本源、抉破性命之旨者,寥寥无几,此岂诸仙众圣之不务本而逐末哉?良由斯世斯人,痼蔽日深,沉溺日久,即语之以下学,犹觉不能亲切有味,何况最上上乘之道哉?
  惟生等能明三教同源、内外合一之旨,故为师奉命前来,大泄天机,以为天下告焉。此下手之工,不过了命之学,未可遽语于了性之工。然要知吾道性命双修,虽曰修命,性在其中矣。若修命无性,则所谓先天一味大药,又从何而有哉?吾门弟子尽多,然能明得性源,又能知道命蒂,必从踏实下手,而不落于顽空者,惟生等差足语此。外此但知修命,不解修性,亦有但知修性,不解修命,此皆落于一边,其于中道何有哉?

十四、励及门语

  生等欲为上等之人,必行上等之事;欲行上等之事,必先存上等之心、立上等之志。举凡一切饮食衣服,日用营为,皆须出乎群众之中,不与庸流为伍,不然心欲仙圣,而所作所为究无异于凡夫,莫说不知道妙,即使知之,亦是口头禅耳,又何益于身心也哉?况夫学仙道者,是超凡入圣,请试思之,所谓超凡者,我何以超凡乎?所谓入圣者,我何以入圣乎?此可知学道之人,虽曰不出夫天理人情之外,然而庸众之所好,我必不好;庸众之所恶,我必不恶;庸众之所不为,我必为之;庸众之所为,我必不为。如此事事自反,概不侪于流俗,方可为出类拔萃之大丈夫。如但心慕圣人之道,而不志圣人之志、行圣人之行,日徒与世往来,闹世驰逐,纵使得火、得药,亦任修得非非相,亦不过五通之灵鬼耳。而况夫不返庸众之事为,而入圣之堂奥,其所炼之药,亦非真药;所炼之火,亦非真火。无真火、真药,即欲成就凡丹,以却病而延年,亦不可得,又何能超然物外,而为出世之神仙也乎?
  生等既具此愿力,以后还要苦修苦炼。第一以忍让为先,于人所不能忍者,我必忍之;人所不让者,我必让之。由是抛其世外,鼓我一往无前之量,一心以仁道为己任,不怕艰难险阻,我总猛力撑持,努力渡过,方算打破愁城,跳出苦海。否则一心向道,一心营外,犹之一足在苦海之中,一足插彼岸之上,如此且前且却,终不能到洒然油然地位。吾劝生等,其于大道不知则已,知之必尽力而行;其于世欲不明则已,明之必撒手而去,不要拖泥带水,以自遏其修持而自阻其行踪也。况夫理欲并行,入见大道而悦,出见纷华而亦悦,不能一刀两断,安有真精、真药之产也哉?
  夫人年华已老,精血枯涸,骤欲得药,势有不能,其必法行守中。守中既久,微阳初动,是为精生。斯时不用周天之火,但一升提,收回中宫,待至阳物收缩,有如童子之状足矣。若起周天之火,则药微火盛,药反随火而耗散,且用火不善,还有许多疾患在此。然精方初生,浑浑然一如童子,未知牡牝之道忽而作,方是真精。若稍杂欲念,则水源不清,不可用矣。况精之初生,其气尚微,斯时仅有暖气,其实无精,若任其外阳勃举,久而不收,亦或知而不采,与不知而随其所举,转眼之间,气必化成精,而由熟路趋走,向外而泄矣。此所以下手之初,欲其阳生智长,必先积精累气,如生得一分精,即采得一分气,久之精盈气满,方有一阳来复之象。虽然,气之长也,非长呼吸之气,乃长先天元气。元气无形,呼吸有形,无形必假有形者而始生也。如外之呼吸,似有似无,出入往来,微微而无声臭。若外之呼吸,犹然粗大,了无调停之候,则元气必为呼吸之气所挠,不能自主,随其升降,而耗散于一身血肉之间,欲其凝聚而为药、成丹,不可得矣。
  至于用火,有呼吸之火,有元气之火,有元神之火。呼吸之火,能化榖精之气而生元气;元气之火,能化呼吸之息而生元神;元神之火,能化元气之火而成大丹。始而用火,只是调其呼吸之息,待呼吸一调,元气自见。此间消息,务要认得明白,辨得的确。切不可著一躁暴之性,躁暴则元气为其所伤。古人所以教人,下手兴功,必将尘境看空,不要与之争论,尘劳看破,不要动辄仗才仗气,至于一切非礼、非义之事,更无论矣。尤不可著一惰慢之气,惰慢则元气无以团聚,又安能有药、成丹?此所以《书》云:“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”也。他如元气之火,即是离中之阴火、坎宫之阳火。其始兴工,则以眼光下炤丹田,即是离中之阴火,此际亦要不即不离,勿忘勿助,方合自然之道。若过急过缓,皆不能逼出水中之金。到后水中之金,为离中之火逼出,于是外阳自动,丹田自暖,此时又是坎中之阳火出来行事。然而坎中之阳火躁急,学者切切隄防,早为收摄,不然一转瞬间,即化为后天淫欲,而随熟路而走矣,此中切不可忽也。
  总之,火有文武、有沐浴温养,第一要用火无火,不著一用之之象,斯为得之。学者尤要以外息之调停,静观内里之消息,方可得药还丹。然又何必观内之真息哉?外之呼吸一呼而出,则内之元气自吸而降;外之呼吸一吸而入,则内之元气自呼而升。个中消息,非明师不能知,非有道之士不能悟得此中玄妙也。生等务于外息调停,审内气之升降。于此辨认明白,而丹药不难成矣。此为修士第一诀窍,闻者其勿轻视焉可。

乐育堂语录[ 本篇据木刻本整理,参校天华馆印本、萧天石《道藏精华》本等。]

清·黄元吉 著

《乐育堂语录》序[ 本序据萧天石《道藏精华》本录入,下同。]

  《乐育堂语录》一书,虽为道籍,实可视为三教真传之要典,乃黄元吉先生讲道于四川乐育堂时传授道门心法,由其门弟子记载并经核正而流传于世之巨构。言言通大道,字字值千金,且多泄千古来丹经之所未泄,指千古来道典之所未指。本书纯为讲切性命双修之学,始之修性以立命,继之修命以了性,终之福慧双圆、性命合一,而证入圣登真之功。其论道,概自人生日用常行处入手,既不立异为高,亦不弄玄干誉,故说理朴实而不奥,述义精深而易明。传绝学,极尽简易晓畅之能,尽人可解;谈工夫,极尽条理畅达之妙,尽人可行。既可由此以领悟,亦可本此以修证。深者能得其深,浅者能得其浅,无论上智下愚,皆可循此而升堂入室,诚性学之梯航,命宗之津逮也。
  黄元吉先生其人,稽诸往史,系出生于元代,张三丰叙述师承时,亦曾举列先生之名,并述其事。惟讲授是书时,则适在前清道、咸年间,听道者不下数千人,或即为留形住世之俦欤?先生原本博学鸿儒,深究经史,兼精佛乘,乃儒释二门中之一代巨匠。嗣以生死大事,难得了证,复遍游天下名山,卒获异人指授,终而入道。故其讲述要旨,莫不贯通三教上乘了义而彻见精微。其援儒入道,因佛证真,以期三家一本之苦口婆心,处处昭然。千古丹经,不病于偏执枯滞,即病于玄奥幽眇,不隐于龙虎铅汞,即遁于坎离水火,使读者不穷毕生之精力,即难得融会贯通,不获明师之指点,即难得心领神会。本书则一扫此弊,既极明白简易,复能畅发宗风,对于行工次第,亦复程序粲然,不但为道家登真之捷径,且亦为儒家入圣之坦途,释家作佛之不二法门也。融三教于一炉,诚名山巨著也。
  《乐育堂语录》,成都二仙庵刻版原为五卷,镇江道德分社版则为四卷,少后一卷,泰国赞化宫、复圆堂版亦然,想系初版为四卷,后所讲者复列为一卷,故不称为五卷。香港正德公司版,即将后者合刊于四卷末,与二仙庵版同,其所据何版则未叙明,惟四卷末漏出一段。今特据泰国版重刊补入卷五,藉成善本。
  本书理事兼举,性命双重,外遣物象,内契造化,养性于太虚,寂心于无为,潜神于幽眇,炼形于有作,而可达于心物交融、天人合一之境地。高逸之士,苟能用志不分,勤而修之,自可脱落凡蹊,上与道合,用其糟糠可以治世,用其玄妙可以通神,岂仅顿超圣地而已哉!当斯时也,虽天地之大、帝王之尊,亦难以易其一毫发矣。盖其修养所至,其精神世界与心灵世界之高旷,远非物质世界与形体世界所得望其万一也。故幸勿以等闲书视之是幸!
  辛丑[ 辛丑,1961年。](1961年)仲冬月文山遁叟于石屋草堂


弁言

  “乐育堂”之名,即取孟子“乐得英才而教育之”一语为用,其《语录》,如《论》、《孟》,然要皆聚徒讲学,为门弟子记载而成。原《序》谓其“理极精深,语却明显,步步引人入胜。修真之士,若得此以为梯航,不难直造上乘。”《跋》语亦云:“朴实说理,畅发玄风,诚性学之梯航,命宗之津逮也。”余敬读一过,以为凡丹经谈道,如僧繇画龙,东露一爪,西露一鳞,仙律森严,不能于一篇之内尽露全相,是以修道之士,必须博览群籍,于每一书中,撷取其精英,融会贯通,方可窥其门径。
  乃是书四卷,自始至终,直截了当,剀切详明,实足启发后进,唤醒尘迷,与古丹经道籍,后先发明,开其钥,启其扃,而要言不繁也。学者阅之,慧根者,得此自能解悟,有夙根者,解悟后自能修证,若钝根人,虽得之,亦不能解,即能解,亦不能修,故此书虽传,仍俟诸根器之深厚者,立志积功,方可超证也。
  镇江红卍字会马云程会长,发心重印,愿吾道同修,皆得而读之,以为虔修大道之基础。去岁通函预约,因复者甚鲜而未成。今年上元节后,毅然输资,先为刊印,其宏道之心,如此其笃,求之今世,已如凤毛麟角矣。书将成,嘱余序言,因佩其弘毅,遂忘简陋,而志其端。
  太岁在著雍困敦孟陬月[ 著雍困敦,戊子年,1948年。孟陬月,正月。]濠梁王道源颐仙甫序于镇江道院第二副母坛光明亭下

重印《乐育堂语录》序

  窃谓炁丹修炼之奥旨,肇于《河图》《洛书》,著于《阴符》《龙虎》,明于《周易》卦爻,集大成于《道德》《黄庭》《南华》《文始》诸经,至汉魏伯阳之《参同契》,而丹诀奥窔之学,灿然备举,实得先天大道之真传者也。嗣后钟吕传授,南北七真,相继而兴,皆以修炼金丹而证真,道成天上,法留人间矣。惟是时当二次收圆,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故前哲所著丹经,如《参同》《悟真》等集,虽字字珠玑,句句牟尼,玄圃奇花,美不胜收,然考其所用铅汞、龙虎、乌免、龟蛇、婴儿姹女、灵父圣母、无缝塔、无孔笛、无弦琴,种种比喻,类多藏头露尾,隐语秘辞,其义蕴,其旨深,致使后之学者,如堕入五里雾中,而有不知所适从之感,甚而至误入旁门邪说,盲修瞎炼,因之堕落沉沦者,实繁有徒。是丹经全,而丹道晦矣,岂不可惜哉!
  然余今读《乐育堂语录》,所述黄元吉先生之教授生徒,其所阐明丹道之玄微,则单刀直指,抉发无遗,有以别于前此丹经之所传。虽曰时代不同,隐显各异,盖亦痛人心之陷溺日深,而不忍大道之不明不行也。书中所述,如本来面目、心性真诠、玄关一窍、玄牝之门、先后精气、戊己刀圭、性命根蒂等之丹头丹本,以至于采取抽添、药物老嫩、烹炼文武、温养沐浴,由筑基得药、炼己还丹、脱胎神化之程序法则、玄功妙境,无不穷其源委,条析详明,犹如老吏断狱,不留余蕴不已,实为觉世之灵文,渡人之宝筏也。学者苟能手此一篇,深悟而力行之,以书证己,以己证书,则修性性复,了命命归,外加功德培养,内果圆成,性命合一,由太极回无极,形神俱妙,与道合真,上应玉诏,脱凡体而证金仙,白昼飞升矣。懿矣盛哉!是真功成名遂,大丈夫得志之时也。
  镇江红卍字会会长马云程先生,所以印宣此书于前,与夫余小子所以集资重印于后,以为暮鼓晨钟,发人深省者,盖欲普天下之善男子、善女人,同登觉岸,共出迷津,人人得道,个个成真也。是为序。
丙 年十一月望日 后学弟子一虚韩佛果序于暹京[ 暹京,暹罗,即泰国;京,即首都曼谷。]寄修所

《乐育堂语录》序[ 本序据北京天华馆印本《乐育堂语录》增补。该本收入《藏外道书》第25册,688页。]

  予笥中旧有《乐育堂语录》节本,以为寻常劝世文,初不甚厝意。有请印流通者,姑许俟异日考订,犹淡漠置之也。壬申夏,柳君云亭自蜀归,得原本二册,求予审定者再,亦因丛脞,未汲汲从事。已而至同德堂,见曲君月川,案上有此书,且告予曰“甚善”。予信手翻阅,其首卷论阳生之道,甚惬予心。其言曰:“阳生之道,不外无思无虑而来。即如贞女烈妇,矢志靡他,一旦偶遇不良,宁舍生而取义。又如忠臣烈士,惟义是从,设有祸起非常,愿捐躯以殉难。此真正阳生也。不然,何以百折不回若是耶?由是推之,举凡日用常行,一切善事义举,做到恰好至当,不无欢欣鼓舞之情,此皆阳生之候。又或读书诵诗,忽然私欲尽去,一灵独存,此亦阳生之一端也。又或朋友聚谈,相契天怀,忽然阳气飞腾,真机勃发,此亦阳生之一道也。更于琴棋书画,渔樵耕读,果能顺其自然,本乎天性,无所求,亦无所欲,未有不优游自得、消遣忘情者,此皆阳生之象也。总要一动即觉,一觉即收,庶几神无外慕,气有余妍,而丹药不难于生长,胎婴何愁不壮旺!尤要知,人有阳则生,无阳则死。从此悟得,方知阳即道,道即虚无自然。子思谓‘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’。其即此收敛阳光,不许一毫渗漏之说欤?诸子卓有见地,吾故以铺天匝地、亘古历今之真正元阳,无时无处而不有者示之。若以此示初学人,反使无路入门”云云。诸如所言,是诚洞见道源,不同小家之论,与夫死于句下、人云亦云者可比,尤非未得师传、妄加揣度者所能梦见。于是更览其余,头头是道,恨相见之晚。且闻孙海波言:“吾师述古老人谓‘此书谈工太明显,不可泛传’。”则其价值,已可概见。爰为校勘终篇,晤柳君陈其内容。柳君乃醵金若干元付手民,属鄙为序,特识其因缘如此。
  抑予闻古之大德,访道求师,往往尽弃家财,抛别妻子,负笈万里,跋涉数十年,而不一遇。即遇,又必服劳甚久,折磨备至,而所传不过一二言,服膺久之,乃恍然有得,所谓“得一万毕”者如此,一百十千、愚明柔强者如此,访道、闻道、行道之难又如此。乃或不然,不须挚敬,不须远求,不须服劳,不须久待,不须北面称弟子,而彼得道高人,将毕生心血、无上天机,和盘托出,笔之于书,付之剞劂,人赠一本,则或束之高阁,或计较毫毛之价值,不肯购求,而失之交臂;或以所值甚廉,而走马观花,当面错过者,又比比也。是以易得则易失,久成乃久安。古云:“此事至玄至妙,忧君福薄难消。”又云:“无因之果,事所必无。”以今人之认假不认真,见小而忘大也,予之所不能已于言者也。抑又闻之,鸡之于食也,三五粒则抵隙尽啄而甘之,多则狼藉满地;猿之攫粱也,空人之田,而腋下所怀者一二。学道者之不在多贪,亦如是也。夫今人之聪明精力几何?人事之奔波奚若?过隙百年,老将至而耄继之。一诀一法,皆可成真。其速务其当务之急,择一善而约守之,简练以为揣摩,火始然,泉始达,扩而充之,不可胜用也。其勿效彼鸡与猴之多取而无当,是又予介绍此书于阅者之微意也。是为序。
癸酉[ 癸酉,公元1933年。]夏四月西昌果圆居士敬撰

柳云亭序

  予素日好印善书,力之所及,或独任,或襄助,必成之而后快。十年来,滥竽佛门,丁时多乱,恒自愧碌碌,无所表见。重以师恩浩大,提挈有加,图报之心,不能自已。
  鉴我同人,用工多年,成效尚鲜,真善知识,复不易得,间有质疑问难,辄弗克应病施药,切理餍心。缘是望洋兴叹,趑趄中道者有之。譬如关心农事者,只知下种,不解耰耨,奚望苗而秀、秀而实?
壬申岁,于无意中得《乐育堂语录》一书。微窥为道言,莫决纯疵,质之果圆居士,蒙审定曰正宗。爰付手民,以飨同道。至于书中内容,览者自悉,且果圆居士序已微发之,兹不赘。
癸酉夏柳昌年云亭氏序


黄元吉先生语录序

  《语录》一书,黄元吉先生于乐育堂传授心法,原未敢轻泄之书也。今胡为而公之于世耶?盖以运际下元,人心奸险已极,世道沉沦愈深,不有人焉出而讲正本清源之学,大道之晦不知伊于胡厎[ 厎,底本作“底”,改。]。先生自丰城应运而来,设帐于兹,十有余载,每于注《醒心经》、《求心经》、《道德经》之余,辄与及门讲究性命双修之理、天人一贯之原,无一不阐发尽致,意欲造就人材,上为往圣承道统,下为后学肇心传,又何忧至道之不明哉?
  虽孔孟诸书,亦赅性命之学,然隐而不发,读者无由会悟也。惟此《语录》,理极精深,语却明显,步步引人入胜。修真之士,若得此以为梯航,不难直造上乘,以遂吾师普度之意。每篇再三告戒,反复叮咛,足见苦口婆心。其有录诸友之过者,非不讳也,盖以人同此病,对勘而当思自新;其有录诸友之善者,非自夸也,盖以人皆可为,返观而自怀精进。且此《语录》,无所不言,亦无所不赅。言命功者,见此而得其关窍;讲性学者,见此而知所操存;谈因果报应者,见此而知重内轻外,修德行仁;其有裨于人心风俗,非浅鲜也。但所教弟子多人,来学早迟不一,其间请问多同,所答遂不无重复之语。阅者须会其意,勿拘执其词,庶有得于身心。若在笔墨字句间讲究,失之远矣。
  或曰:“此书天机毕露,未可轻传。”岂知剥极必复,穷极必返,斯亦气运之常,无足怪也。况此时不急讲明,将来运转上元,又谁为圣贤扶道脉乎?予等纂集《语录》,非好事也,不得已也。伏冀继起有人,同阐三教大道,庶不负吾师金针尽度之意也。兹值书成,公诸天下后世,各宜珍重,勿以其易得而忽之也。是为序。
乐育堂弟子等顿首谨序

《乐育堂语录》卷一

一、见明道理,矢志修道[ 《乐育堂语录》原无标题,参考蒋门马点校《道德经讲义·乐育堂语录》标题增补,宗教文化出版社,2003年9月第1版。]

凡人欲学一事,必先见明道理,立定脚根,一眼看定,一手拿定,不做到极处不休。如此力量,方能了得一件事。纵不能造其巔,亦不至半途而废,为不足轻重之人。凡事有然,又何况性命之学哉?
言及神仙,世上人人俱爱,而教之学习此道,百中难得一二。呜呼!红尘滚滚,孽海茫茫,有何乐处?有何美处?独奈何人不及察,反因此而丧厥良心,不惟不能超凡入圣,且宛转生灭,愈趋愈下,其受尽诸苦,更不堪言。吾师是以代为之悲也。今又为尔生幸焉,历年辛苦,一生真诚,故有今日之遇。如精神不振,淡漠相将,今日如故,明日依然,吾恐法收之后,缘了之余,悔亦晚矣。论自古神仙,那一个是天生就的?都由匪朝伊夕,由少而多,自微而著,积而至于铺天匝地、亘古及今得来。故曰:“释迦不从地涌,太上不自天生。”即满空真宰,无一不几经折磨,几遭屈辱,而始修成正等正觉如来金身者,又何况尔中等根器哉?
又莫说年华已迈,岁月无多,恐有心学道而无成道之期,不如听其自然,一任造化为转移,随其意之所之,全不收拾精神,整顿心力,则如无缰之马、无索之猿,势必狂奔妄踯而不已,是又自消前福,以贻后殃,奚可哉?吾想一劫人身,万劫难得,又况生居中国,有礼义文教之光华;又逢法会,得闻道德性命之真谛,此种因缘,即历代仙师亦少有如此之便易者。何也?生等但尽其诚,不待出门一步,自获真传。试思古来仙子,虽今日成道,神住大罗天宫,而当日遨游九州,受尽多般苦恼,历尽无数风霜,至于货财之糜费更无论焉,旁门之拐骗且不言矣,待至积诚久而结念深,居心苦而行道难,然后仙真深怜困穷,切念劳苦,然后感而下降,始将大道玄机,一步一步传出,俟功圆行满,始为一洞真仙焉。生等较前贤之遇师闻道,其难易为何如也?
且自古仙师,多有因时会不良,星辰不偶,深处艰难,无可如何,然后看破红尘,出而访道。如吕祖四十而遇钟离,五十而得闻至道;张祖六十而始抛家访道,七十而得火龙授诀。以此观之,只怕不肯一心向道,那怕年纪之已老耶?吾道有云:“凡人不怕不年轻,只怕向道不心诚。”纵至九十、一百岁,果能如法修炼,无论男子妇人,都有移星转斗之权,起死回生之妙也。自古学道最年轻者,除文佛、观音外,不多闻。非少年入道之难也,由少年奉道,多有游移两可,二意三心,更有仗恃时光,怠于从事,不甚迫切,是以学者多而成者少也。惟尔等中年老迈之人,凡尘色相已曾历试其艰,世上名利都是屡经其苦,非但世界声华,视同嚼蜡,了无意味,且知诸般苦趣,皆藏于其中,所以道心生而人心死,人心隐而道心彰,始可了悟前因,深彻命宝。虽曰苦尽甘来,而当其矢志靡他,杳不知有修炼之苦,是以一劫造成,不待另起炉灶焉。生等果能尝得世味苦否?道味甘否?这边重一分,那边轻一分,切莫似少年人,尘缘未了,凡心未空,且功修未积,孽障难消,是以徒思得道而不能成丹也。生等具挺挺志气,浩浩天衷,自然丹成指顾,云腾足下矣。

二、阳生之道,真机勃发

诸子谈及阳生之道,已非一端,总不外无思无虑而来。即如贞女烈妇,矢志靡他,一旦偶遇不良,宁舍生而取义。又如忠臣烈士,惟义是从,设有祸起非常,愿捐躯以殉难。此真正阳生也。不然,何以百折不回若是耶?由是推之,举凡日用常行,或尽伦常孝友,或怜孤寡困穷,一切善事义举,做到恰好至当,不无欢欣鼓舞之情,此皆阳生之候。
只怕自家忽焉见得,忽焉又为气阻也。又怕自家知道,因而趾高气扬,喜发于言,形动于色,洋洋诩诩,不知自收自敛,视有如无,因被气习牵引而散矣。又或读书诵诗,忽焉私欲尽去,一灵独存,此亦阳生之一端也。又或朋友聚谈,相契天怀,忽然阳气飞腾,真机勃发,此亦阳生之一道也。更有琴棋书画,渔樵耕读,果能顺其自然,本乎天性,无所求,亦无所欲,未有不优游自得、消遣忘情者,此皆阳生之象也。
总要一动即觉,一觉即收,庶几神无外慕,气有余妍,而丹药不难于生长,胎婴何愁不壮旺?即或不至成仙,果能持守不失,神常返于穴中,气时归于炉内,久久真阳自发生矣。尤要知,人有阳则生,无阳则死。以此思之,纵自家鲜有功德,不能上大罗而参太虚,亦可迈俗延龄,为世间地仙、人仙焉。诸子从此悟得,方知阳即道,道即虚无自然。子思子谓“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”,其即此收敛阳光、不许一毫渗漏之说欤?诸子卓有见地,吾故以铺天匝地、亘古历今之真正元阳,无时无处而不有者示之。若以此示初学人,反使无路入门,将他本来色相一片欢欣鼓舞之机亦窒塞焉。

三、人生境遇,回心向道

人生天地之间,除却金丹大道、返还工夫以外,形形色色享不尽之荣华富贵,无非一幻化之具。在不知道之凡夫,第以声色货利为务,谓家有赢余,皆前世修积得好,今生受用甚隆。谁知享用多,则精神消散,到头来,不惟空手归去,而且天地与我之真,亦消归无有。此即太上谓“天地万物,盗我之元气”者是。是知荣华美景,即到帝王将相,不知修性立命,还不是日积日深,惟耗散其真元而已,而真身毫无益焉。故富贵之劳人,不如贫贱之适志者,此也。古云:“在世若不修道德,如入宝山空手回。”斯言洵不诬矣。
吾师往来蜀郡,见世人非役志于富贵功名,即驰情于酒色财气,吾心甚是怜悯。独奈何有心拔度,而彼竟不知返也。且不惟不肯受度,反啧有烦言,谓吾道为奇怪。噫!如此其人,吾虽有十分哀怜之意,而亦未如之何也矣!诸子思之,当今之世,人心汩没,不大抵如斯耶?独不思,一劫人身,能有几何?转眼光阴,就是迟暮。焉知今日富贵,转世不贫贱乎?又焉知今日为人,转世不畜类乎?古云“人身难得,中国难生,大道难逢。”既得人身,幸生中国,又闻正法,此即无上因缘也。较诸帝王将相,忽焉而享,忽焉而灭,转世即不堪零落者,此其境遇,不高出万万倍耶?苟能由此潜修,即使不成仙作圣,而转世再生,犹为有根之人,斯亦幸矣!况乎今兹法会,天上格外加恩,直准一劫修成。诸子际此良缘,一个个努力前进,不怕难,不辞苦,惟有矢志于道德之场,潜心于功行之地,难道天上神仙尽属痴聋而不见不闻者乎?只怕人不肯用心耳,莫患天神之不默护提携也。
诸子当此世道纷纷,人心昏愦[ 愦,底本作“瞆”,改。],在凡人以为时处其艰,而在有道高人,则又以为大幸。何也?若使境遇平常,不经磨折,不历坎坷,还不是平平度去,又孰肯回心向道,著意求玄?惟此千磨万难,事不遂意,人不我与,方知尘世境况,都是劳人草草,无有一件好处,于是淡于名利而潜心为我,厌于人世而矢志清修。纵今日不得为仙,然仙道已历其阶;若使转世为人,难道天神岂肯舍尔而他求哉?所以古人云:“神仙还是神仙种,那有凡夫能作仙”者,此也。
吾再论今日之遇。如今学道人,不下千万,能得真常妙道全体大用无一不与之讲明者,谁乎?惟诸子从吾讲学,无有一丝半点遗漏而堕于一边之学者,此其遇为何如也?足见神天之爱道,独于生不吝焉。且生自入道来,屡遭磨励,历受风波,在旁观看来,学道人还不荷天之庥,反遭许多惊恐。殊不知,遭一番谗谤,即进一分道德;经一番磨炼,即长一分精神。且也夙根习气为之一消,前冤后孽,由此一除,此正如人之染污泥,经一番洗涤,而身躯爽泰矣;又如金玉藏于石中,经一番煅炼,而光华始出矣。此福慧双臻之道,不在于安常处顺,而在于历险经艰。生莫因人言肆起,而稍有退缩之志也。吾观诸子,的是神仙真品,不似拖泥带水者,又想神仙,又思富贵,两念交杂于一心者比。

四、先天水火,分辨清浊

吾再谕,修炼之道,莫要于水火。须要水清火白,方为先天水火。
火何在?心中之性,性即火也。然性有二:有气性,有真性。气性不除,则真性不见,仍不免事物之应酬,一时烦恼心起,化为凡火,热灼一身,而真性为之消灭焉。故炼丹者,第一在凝神。凝神无他,只是除却凡火,纯是一团无思无虑、安然自在之火,方可化凡气而为真气也。诸子打坐,务将那凡火一一消停下去,然后慢慢的凝神。如此神为真神,火为真火,然后神有方所。不知其地,漫无归宿;不知其法,何以下手?此气穴一处,所以为归根复命之窍也。其间一开一合,顺其自然,我之神只有主宰之而已,绝不随其长短消息,此即凝神之法也。凝神于此,息自然调,日变月化,仙胎成就,犹赤子初得父精母血,有此一团胎息,不疾不徐,不寒不热,而十月出胎成人矣。
至于水何在?肾中之情,情即水也。然有妄情,有真情,二者不明,丹必不就。苟妄情不除,则水经滥行,势必流荡而为淫欲。学者欲制妄情,离不得元神返观内照,时时检点,自然淫心邪念一丝不起,始是真情。倘有动时,即为真气之累,我于此摄念归真,采取而上升下降,收回中宫土釜,煅炼一番,则大药易得,大丹必成。
此水火二者,为人生身之本,成仙作圣之根,切勿混淆而用,不分清浊也。诸子勉之,此近时急务也。

五、明心见性,修道先务

吾示明心见性之真谛。
夫先天之心即性,先天之性即虚无元气,要之,一虚而已矣。人自有生后,气质之拘,情欲之蔽,恩爱之缠,此心之不虚者久矣。气为心使,精为神役,驰逐妄游,消耗殆尽,此学人下手兴工,所以贵凝神调息也。盖神不凝则散,散则游思妄想迭出,安能团聚一区以为炼丹之主帅?惟能凝则一,一则虚。我心之虚,即本来天赋之性;外来太空之虚,即未生虚无之性。息不调则放,放则内而脏腑、外而肌肤,无非一团躁急之气运行,欲其凝聚一团而为我造命之本,盖亦难矣。惟能调则平,平则和。我身之和,即我生以后受天地之命;太和一气,即未生以前悬于天地之命。此即真性、真命,与天地人物合而不分之性命,亦即神仙造而为神仙之性命也。
生等欲复命归根,以臻神化之域,亦无他修,只是凝神令静,调息令匀,勿忘勿助,不疾不徐,使心神气息皆入于虚极静笃而已矣。但非造作之虚,乃自然之虚。故天地鬼神人物,同一源也。然亦非虚而无实也。惟我之神既虚,则天地清和之气自然相投。人之所以参天地、赞化育、变化无穷、神妙莫测者,即此神息之虚,得感清空之虚之气入来,此虚中所以有实也。久久凝聚,自然身心内外有“刚健中正,纯粹以精”之景。如此见性,方是真性发见。
心何以明?惟虚则灵,灵则明,明则众理俱备,万事兼赅。未动,则浩浩荡荡,无识无知,所谓“内想不出,外想不入”,但觉光明洞达,一理中涵,万象咸包,斯得之矣。及触物而动,随感而通,遇圆则圆,随方则方,活泼不拘,似游龙之莫测。又云:“静则为元神,动则为真意。”神与意,一也,不过动静之分焉耳。又闻古云:“心无性无主,性无心无依。”心所以载性,性所以统心,是知心之高明广大、神妙无穷者,即性之量也。明得这个真心,即明性矣。但此性,未在人身,盘旋清空为元气,既落人身为元神,要皆虚而不有。
学者下手之初,必要先将此心放得活活泼泼,托诸于穆之天,游于太虚之表,始能内伏一身之铅汞,外盗天地之元阳。久之,神自凝而息自调,只觉丹田一点神息,浑浩流转,似有如无。我于此守之照之,有如猫之捕鼠、兔之逢鹰,一心顾諟,不许外游,自然内感外应,觉天地之元气流行于一身内外,而无有休息也。性功到此,命功自易焉。彼世之山精水怪,能化人形,命功亦云极矣,但出而观玩,见可欲则贪,见可畏则惧,甚至做出不仁不义、无廉无耻事来,所以终遭诛戮而莫能逃者,皆由少炼性之功耳。吾师教人,必以明心见性为先务者,正谓此也。诸子知之否乎?

六、玄关一窍,炼道丹头

“炼心”二字,是千真万圣总总一个法门。除此而外,皆非大道。须知生生死死,轮回种子,皆由一念之不自持,妄情幻想,做出百般怪诞出来。所以古人用工,必先牢拴意马,紧锁心猿。何也?盖一念之动,即一念之生死所关;一念之息,即一念之涅槃所在。是则道之成也,岂在多乎?只须一念把持,自可造于浑浑沦沦、无思无虑之天。纵有时念起心动,亦是物感而动,非无故自动。如此动心,心无其心,虽日应万端,亦真心也。否则,心有其心,虽静坐寂照,亦妄心也。学人造到此境,夫岂易易?要不过由一念之操存,以至于如如自如,了了自了,神通造化,德配乾坤而已矣。只怕玄关一动,而漫不经心耳。果能常操常存,毋稍放逸,遇魔不退,受辱不辞,惟一心一德,将此虚灵妙体涵养久久,自然日充月盛,而玄关现矣。
夫玄关一窍,是吾人炼道丹头,勿区区于大定大静中求。孔子曰:“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”若必待大定大静然后才有,孔子又不如是便易指点。可见学人修养之时,忽然静定,一无所知所觉,突起知觉之心,前无所思,后无所忆,干干净净,即乾元一气之本来面目也。从此一念修持,采取烹炼,封固温养,久久自成不测之仙。然而小定小静,亦见天心之来复。若人事匆匆,思虑万端,事为烦扰,如葛之缘蔓,树之引藤,愈起愈纷,愈纷愈乱,无有止息,为之奈何?但能一念回光,一心了照,如酒醉之夫,迷睡路傍,忽地一碗凉水,从头面喷去,猛然一惊而醒,始知昏昏迷迷一场空梦,此即玄关窍也。
昔南极仙翁示鹤臞子,真元心体实自玄关一窍寻来,动静与俱,随时皆有,但非感动,无以觉耳。试有人呼子之名,子必应之曰“有”,此一应是谁?虽曰是口,然主宰其应者,是真元心体也。是一应间,直将真元心体凭空提出与人看,真善于指点者也。是知知觉不起时,万境皆灭,即呼即应,真元显露,方知此心不与境俱灭;知觉纷起时,万境皆生,一呼一应,真元剖露,方知此心不与境俱生。以此思之,知觉不起时,心自若也;知觉纷起时,心亦自若也。以其为虚而灵也,虚则有何生灭哉?只怕杂妄萦扰,恩爱牵缠,看之不空,割之不断,斯无以为造道之本耳。
总之,此窍只此息之顷,以前不是,以后不是。如人当閟寂之时,忽有人呼其名,猛然一应,即玄关矣。一应之后,阴阳判为两仪,又非玄关也。玄关者,太极将分、两仪将判之时也。动不是,静亦不是,其在静极而动、动极而静之间乎!所谓动静无端,玄关亦无端,学者须善会之。

七、下手识虚,炼心之道

近来所传者,都是上上乘法。生须从静定中细心体贴,方有会悟。不然,恐信手翻阅,无大滋味。不知吾单词只字,都从心坎中抉出,无半句诳汝也。
下工之始,神游太虚,洞观本窍,则以虚合虚,而心明性见,随时俱在,不待真阳生也。可惜人只知养虚,不知去间虚之物;亦第知心驰于欲为不虚,不知力绝夫欲亦为不虚。夫以多欲令人神伤,绝欲亦令人心劳,二者虽有不同,其为心之障,则一而已。顾不曰虚,而曰阳生。盖以虚言,则恐人堕于无一边。曰阳者,即示人虚中得实,含有圆明洞达、无限神通在内。惟能虚之极,阳乃从中而生,我即以真意采取之,烹炼之,沐浴温养之,一如天地初开,烟云障蔽,真阳一到,而融融春意,无非是一团太和,酝之酿之,以外悉化为乌有矣。有者既化,而无者又从此生。盖实者虚,而虚者实,要皆一阳之气自然造化于其中,而初无容心焉。《定观[ 观,底本作“光”,改。]经》云:“得道之验,第一宿疾齐消,身心爽快,行步如飞,颜色光耀。”皆一阳之化化生生者也。但愿生具一坚固耐苦心,不造其极不止。平日用工,亦要识“虚”字之妙,方有进步。此处得力,才算真得力,真实受用。他如一切荣显,皆春花在目、浮云障天,毫无意趣也。若不得此般至乐,断无有不倾于势利场者。学人造到此境,才不枉一番心志。
再示生炼心之道。夫人之心,本自虚灵洞达,只因有心、无心二字著之,所以不明而昏,不虚而窒也。人能存诚以立其体,随缘以应其机,即程子所谓“心普万物而无心,情顺万事而无情”是也。生能如此,即一刻中万事应酬,俱如山中习静一般。若不如此,即闭门静坐,亦如万马营中,扰攘不休。故庄子云:“不制其心,心不得其正;强制其心,心亦不得其正。”惟有存其心而不使之纵,宽其心而不使之忘,如此动静惟一,隐显无分矣。是岂易得者哉?生须从此审定玄关一窍,常常采取,不失其时,进退火符,不违其制,沐浴封固,不愆于度,则神气打成一片,真机常在目前,自然天然,一任外缘纷集,此心直与太虚同体,毫不动心焉。

八、外物害道,惜福修炼

吾言玄关一窍,是虚而灵者之一物,才能了生死、脱轮回,为亿万年不朽之法身。从此体会出来,务令干干净净,精莹如玉,不使纤芥微尘染而坏之,即是仙家。若有一毫杂著,算不得自在无为、逍遥快乐仙子。自此一想,不但酒色财气,与一切富贵骄淫,一毫染著不得,即功满人寰、德周沙界,亦须一空所有,名立而退,功成不居,才得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”。夫以本来物事,无形无影,不可捉摸,是色是空,难于拟议,惟养以虚无之气,宰以虚无之神,斯虚与虚合,而大丹可成矣。他如才知聪明,所为一切文章技艺,极奇尽变,皆是身外之物,当不得生死,抵不倒轮回。不惟于我无干,且心系于此物之中,神牵于此物之内,适为我害道种子。就是立功、立德、立言,功参造化,德并乾坤,只算一点仁心慈悲济世,可以为民父母,若欲卓越成仙,则犹未也。盖以德事在外,而非关乎己之修炼,尽性立命,堪为后世规模也。
尔等得闻此诀,亦是人间第一希有之缘。孔子曰:“朝闻道,夕死,可矣。”明道之得闻,亦大幸事、大快事也。何况尔等得闻诀后,吾师更加十分提撕,十分校正,其成真作圣有可必者。总之,此诀均由天授,必其人功德有加,心性不改,遇魔不退,受谤不辞,一任处之维艰,总是心心在道,方许传诀,使之闻正法眼藏。否则,且却且前,私心自用,莫说神天不许,吾师不传,即使传授亲切,有时不免魔鬼阻滞心灵。故古仙云:“此道至神至妙,忧君分薄难消。”足见能消受得此诀者,皆是有道德仙根者也。
尔等既闻此诀,莫看容易,皆由十余年辛苦,历试诸艰,在在无辞,然后得闻,且以其为载道法器,异日可成,然后得语。尔等要想,十余年日夜系怀,都为此道,今日幸闻正法,不加工,不前进,不惟无以对我,扪心自问,其何心哉?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,岂不可惜?尔等从此加工,不过百日之久,即可筑基,而我命由我,不由神与天也。否则,难矣。就说阴骘可以延年,然亦主之在天,非我可必。又况自古神圣断无不死,以气数之命尚且难傲,何况凡民哉?尔等既闻此诀,莫大宏福,赶紧将基筑成,长生可必矣。

九、神宰太空,心同太虚

太空之所以生生不已,直至亿万年而不灭者,非果空而不实也,中有至诚之神主宰其中,复有流行之气运用于外,而太空浑浑沦沦,初不知有神,亦不知有气,并不知为空,只自顺其气化流行、盈虚消长、与时偕行之常,故曰“其为物不贰,则其生物不测”。夫所谓物者何?无极而太极,太极本无极也。惟其如此,所以生化不测,变化无穷,悠久无疆也。又曰:一个太空,浩浩荡荡,团团圞圞,分之无可分,合之无可合,寂然不动之中,具感而遂通之妙;感而遂通之际,寓寂然不动之神。故无物无感,觉性不灭;有物有感,觉性不生。夫以其生灭在物,而太空无生灭也。若太空有生灭,太空亦有断续时也。且太空之为空,无声无臭,又从何而生灭哉?人亦太空之所生,何以独有生死,而不得上同于太空乎?盖受生之初,其主宰之神、流行之气,原自浑沦磅礴,不识不知,婴孩之所以日长也。迨至成人而后,知识日开,私欲日起,又以物欲之乘,情伪之感,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,是以人心之空,直为物欲所塞,而与太空之空,不相似焉。人欲成不生不灭之神,与太空同无终始,可不虚其心、恬其神,而仍恃血气流行之气可乎?
吾前云,玄关一窍,实在神冥气合,恍恍乎入于无何有之乡、清虚玄朗之境。此时心空似水,意冷于冰,神静如岳,气行如泉,而初不自知也。惟其不知有神,不知有气,并不知有空,所以与太空之空同。功修至此,动静同夫造化,呼吸本夫气机,皆由吾身真阴、真阳合而为一之气,所以与天地灵阳之气,一出一入,往来不停,是以彼此混合,团成一区,空而不有,实而不著也。若使沾滞昏愦,乌能感之而通,如此灵妙哉?
诸子诸子,必须神凝气中,气包神外,两者混融,了无分合,忽焉混混沌沌,入于杳冥之地。斯真虚、真灵,两相和合,不啻人呼而谷传声,风鸣而窍作响,自然之理也。此正静合地体之凝,动合天行之健。其呼也,我之气通乎天之气;其吸也,天之气入于我之气。致中和,天地位,万物育,岂有他哉?亦求诸己而已。

十、进火采药,运用河车

生问进火采药,在后天原是两项,不是一事。吾今细细言之。
夫进火者,凝神一志不分也。采药,是用外呼吸之气,一升一降,一出一入,顺其自然是也。若阳动药生之时,即将内之精神,一意凝于丹鼎,即是进火;将外之呼吸,出入升降以包裹之,即是采药。进火是进火,采药是采药,不可混而为一也。若但用外呼吸升降往还,而神不凝于丹鼎,则虽真机勃发,必散漫一身,而无归宿之处。若但见阳气勃发,以意凝注,而不用后天呼吸以包裹之,则药气止于其所,惟以壮旺下元,冲举肾气而已。生等若未了然,吾再喻之。夫进火,犹铁匠之炉而加以柴炭也;采药,犹铁匠之风箱而抽动之也。若但抽其风箱,而炉中不加以炭火,则火不雄而金不化;若但加以炭火,而手中不抽其箱,纵有柴、有炭,亦只温温炉内而已,安望炼成有用之物哉?生等思之,火是火,药是药,进是进,采是采,后天法工原是如此。他如采大药于无为之内,行火候于不动之中,此是火药合一,进采无分。生等此时工夫,尚未到此。以后阳生之时,还要自家审得归真地步,方是有为无为、有作无作的实际。
吾教生等用数息之法,以收敛其心志。平居无阳之时,有此法工,可以把持自家的心不至乱走。一到阳生药产,须采之归炉,神火温养,尤须要用火无火、采药无药,方合天地絪缊,元气可以生生不已、化化无穷者焉。至于一阳初动,用提摄[ 摄,底本作“掇”,改。]之法,此是生等迩时之工,亦不外内之神思聚而不散,外之气息调其自然已耳。
生们打坐时,觉有躁气冲动不安之意,此不是意思打紧,即是自己色身上阴气凝滞,法当用呼吸之凡火、真人之元火以温养之,使之自化而后可。何谓真人元火?古云:“耳目口三宝,闭塞勿发通。真人潜深渊,浮游守规中。”此即真人元火,用而不用、不用而用者也。生等其向自家身心上,体认到恰好处,行持到极当时,自无此躁气焉。不然,或阳气大旺,将用河车之际,亦有此气息冲冲之状,然其神气自若,而心无他也。若是心安气和,又当运用河车,行小周天之法工,生其自审度可也。

十一、真火凡火,煅炼此身

人生天地,不将自家性命修成,终为阴阳鼓铸、天地陶熔,莫说旋转乾坤、挽回造化势有不能,即此一身一心俱被鬼神拘滞,无以潇洒自如。夫人得天地之气,为万物之灵,堂堂七尺躯,不能做一主张,常为气化所移,岂不大可恸哉!吾是以大声疾呼,唤斯人梦中之梦,俾之自修性命,独辟乾坤,以立天外之天,不受苦中之苦,岂不乐乎?无如世道日非,人心日下,各皆安于尘垢之污,以苦为乐,以死为生,而不肯打破愁城、跳出孽海者,随在皆然,真可忧也。更有以吾提撕之言、唤醒之意,为惑世诬民之说。噫!是诚愚也。夫天地古今,只此身心性命,一理气之所维持耳。独奈何迷而不悟者多也?良可慨矣!
近日诸子,用工修炼,第一要调得外呼吸均匀,无过不及,一任出玄入牝,如如自如,可开则开,可闭刚闭,为粗为细,略加收敛调协之意足矣。切勿气粗而按之至细,气浮而按之使敛,致令有形凡火烧灼一身精血可也。生须认真此火,或文或武,或沐浴,或温养,虽火有不同,要无不是先天神火,断无有后天凡息一出一入、往来迭运而可以成丹也。故曰:“调息要调真息息,炼神须炼不神神。”无息之息,方为真息;不神之神,斯为至神。
学者调息凝神之际,务要寻得真息,认得真神,斯可浑合为一。否则,有形之息,皆凡火也。真火生神,凡火伤身;真神可作主张,凡神骚扰不宁。何谓真息?即丹田中悠悠扬扬、旋转不已者是。何谓真神?即无思无虑之中,忽焉而有知觉,此为真神。修炼家欲采元气以化凡精,欲升真铅以制阴汞,使之返还乾性,仍成不思不虑之元神,非采先天元息不能。夫元息在丹田,若有若无,不寒不暖,如火种者然,外不见有焰,内不知有火,只觉暖气融融,薰蒸在抱,斯无形之神火,自能变化无穷,神妙莫测。否则,有形之火,气势炎炎,未有不忽焉而起,忽焉而灭,其为身心性命之害,不可胜言。
修行人,以无形之真火为用,而外面呼吸有形之火,非谓全然不用,不过如铁匠之风扇,吹嘘于外,周遭包裹,以卫中间神息而已。吾恐诸子未明用火之道,故将呼吸有形之凡火,与先天无形之真火,相提并论,以免妄采妄炼。然外边呼吸凡火,与丹田中悠扬活泼神火,未必劃然二物,犹烛照之火,无非成形后天之火,丹田外之呼吸是也。烛未燃之时,油中亦自有火,此即先天之神火,未经燃点者。采此神火,可以千万年不朽。若采凡火,顷刻而即消灭。此可观其微矣。愿诸子,闲时打坐,用此有形之火,祛逐一身之风寒暑湿;复用此无形之火,煅炼此身之渣滓阴霾,而金丹可成矣。

十二、安心久坐,深造以道

诸子近日静养,无非从色身上寻出真身出来。第一要做一次见一次之功效,长一番之精神。法身涵养久久,始足昭高明广大之天。若真机初到,遽行下榻,则真气未充,真神未壮,安能荡开云雾,独见青天?从今后,不坐则已,一坐必要将真神、元气收得十分完足,自然真机在抱,不须守而自存,不费力而自在。俗云:“久坐必有禅”,洵不诬也。又三丰云:“大凡打坐,去欲存理,务令一枪下马,免得另来打战。”此等语,非过来人不能知也。吾师教诸子静坐,始虽有思有为,终归大静大定。如此打坐,可以三五日不散。否则,忽焉而得,忽焉又失,如此行持,一任千百次坐,有何益哉?望诸子,耐心久坐,不起一烦恼心,庶几深造以道。此为近日切要,不似初入门时但教之寻真机焉。
顾人不肯耐烦就榻者,其故有二。一由于未坐之时,未曾将日间所当应酬之事,如何区处、如何分付后人,一一想透,故上榻时,此心即为尘情牵罣,坐不终局也。非惟不能终局,且一段真机反为思虑识神牵引,而去者多矣。诸子打坐之初,务于当行之事,一一想过,安顿妥贴,然后就坐,庶一心一德,不致于中搅扰焉。一则由于知升而不知降,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失,是以摄提坎宫真气上冲泥丸,神因之而外越,不知低头下盼、收敛神光于丹鼎,是以忙了又忙,慌了又慌,未到如如自如、了了自了,而即欲下榻也。且道本无物,修原无为,忽见真气冲冲,元神跃跃,不知此气机自然运动,于本来物事无相关涉,却死死执著这个消息,常存不放,因之惹动后天凡息不能平静,扰乱先天元神无以主持,是以坐未十分如意,而遽行下榻也。究之,未上榻时,觉得吾身事忙,犹如救火追亡,一刻难缓;及至下榻,却又无一急切之事,皆由识神为主,而元神不能坐镇故耳。
吾劝诸子,须于不关紧要之事,一概丢开,先行自劝自勉,看这些尘情,都是虚假文章,不堪留恋。惟此先天大道,乃是我终身所依靠者,生与之来,死与之俱,真有不容一刻稍宽者。况桑榆已晚,日月无多,若再因循,后悔其何及乎?趁兹法会宏开,心传有自,敢不争著祖鞭,寸阴是惜?如此看破,无罣无虑,于是安心就坐,向水府求玄,升提阳气,将眼耳口鼻一切神光,会萃中宫,不令一丝外入外出,蕴蓄久久,自焕发焉。尤要知,道本无物,至此跃跃欲出,皆是气机发泄于外,吾道贵收敛,不贵发泄,此处尤须防闲,毋许后天识神扰动,庶可安坐榻上。切记,切记!

十三、顾諟上田,神气周身

今之称道学先生者,莫不记得先贤语录、古圣经文,遂高谈性命,群推理学之儒,而问性命之在身心,究是如何光景、如何模样,未有不咋舌而不能道者。又况既无下学,则基址无本,到头来,书是书,人是人,所述皆其唾余,而微言大义,一毫不能有于身心,虽高谈阔论,一若博大通儒,而施之于日用事为,无有半点如人意者,此无本之学,不足道也。吾师望诸子,为吾传道,最深切矣。
至于命功,虽不一等,顾其要领,总不外一双眼目。夫人一身之中,虽是神气为之运用,要不若两目之神光,炯炯不昧,惺惺长存。故昔人谓:“一身皆是阴,惟有目光独属阳。”须常常收摄,微微下照,则精气神自会合一家。到得丹田气壮,直上泥丸,遍九宫,注黄庭,自然阴气消尽,而阳气常存,犹之太空日照,云雾自消归无有。
诸子近时用工,不可专顾下田。虽下田气壮,自能升至泥丸,销铄上田渣滓;若神气犹懦,未至圆明,须久久顾諟,不妨以真心发真意,回顾上田,则泥丸阴气,被阳气一照,自然悉化,而头目不至昏晕也。故古人谓“顶上圆光”者,此也。又观绘画之工,塑一泥木神像,必画一圆光于上者,就是此神光也。所谓“毫光照彻世界,照开地狱”者,就是此元神之光。若单守下田,则神光一时不能自整,未免多昏沉散乱。其昏沉散乱者,即真阳不上升、真阴不下降之故。今欲升降得宜,不可过急,亦不可太缓。比如半夜,忽然阳生,此是一派寒冬,忽有阳气生于地下深深之处,若不知提摄神气,转眼之间,又昏睡不知矣。尔等此时起,立即依吾前法修持,尤要知稍用意思,将神气摄之至上,庶几天清地朗,霎时间即三阳开泰,乐不可及矣。不但此也,平日守中,若神气沉于海底,头目昏晕,亦不妨提摄而上。
夫玄工别无妙法,只在升降上下、往来运度而已。亦非教诸子专将神气升散于外,而不收敛也。夫以神气不运于周身,则周身阴气不化,无非死肉一团,终是无用,且日积一日,不免疾病纠缠。故吾教修命,是教人以水火周身运动,使血肉之躯化为活活泼泼,随心所用,无有阻碍,到得一身毛窍晶莹、肌肤细腻,得矣。又不可贪神气之周于一身,苏软快乐,流荡忘返,还要收之回宫,不准外泄,却不要死死执著一个穴道,认为黄庭。须知,收之至极处,无非与太虚同体,浑不知其所在。时而动也,亦与电光同用,一动即觉,一觉即灭,前无所来,后无所去,仍是一杳冥光景,还于无极焉耳。工夫至此,身外有身。若未到此,不过有相之灵神,不可以云仙也。
吾喜生自幼至老,皆知从日用事,积功累行修起,但以前省察存养似稍疏虞,未能十分著紧。今兹功用已深,吾师特来指点,自下等初迹寻出上上妙谛出来,庶几近道矣。

十四、积功累行,舍财积德

诸子闻吾道之真,须切切提撕,时时唤醒,俾此心常在,此性常存,于以造之深深,习之熟熟,以几乎天然自然之境,然后无歉于为人,亦随在可对乎天,才算大丈夫功成道立之候。不然,一念不持,遂成堕落,不知不觉坠入六道三途,欲出苦海颓波,斯亦难矣。
吾示诸子,欲求色身久固,离不得保精裕气,筑固基址,然后可得人世天年。欲求法身悠远,又离不得炼神还虚,炼虚合道,然后可证神仙之果。二者不容或缺也。若未能了道,须固色身以明道。既已明道,须炼法身以承道。近时吾不责以炼虚合道之功,但责以保精裕气之学,果能久久积累,而法身自可成焉。
诸子起初,吾每教之积功累行者,非谓功自功而道自道也。盖以功行广积,阴骘多修,无非保其固有天良、仁慈本面,不使有丝毫尘垢夹杂于中,庶杂念邪私消溶尽净,而一元清净之气常在我矣。不然,杂妄未除,即使成仙,亦是顽仙,参不得大罗天阙,上不得逍遥宫中。孔子曰:“修身以道,修道以仁。”子思子曰:“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。”是知人有一分德,即有一分道;有十分德,即有十分道。若无其德,至道不凝也。是炼道者,炼此仁慈而已矣。
至于货财,实属身外之物,毫无补于性天。然而当今之世,因有其身,不可无财,因为其财,遂坏其心。于此而能割得爱,则凡事之能割得爱可知矣。人果能割得一切爱,此心已寂然无声,浑然无物,于此炼之,则基可以筑,道可以成,而不至另起炉灶也。又况人生旷劫,谁无怨尤?能积功行,则断障消魔,怨尤自化,而大丹可成矣。且财也者,不但庸众借以肥身家,即鬼神亦借以定赏罚。我能广布金钱,大施拯济,或为超度,或为拯提,又或扶持大道,救正人心,则天地鬼神亦必爱之慕之,窃羡其心之至仁,而于是助之成仙,以为鬼神之羽翼、天地之参赞焉。由是观之,天地鬼神,亦赖有我矣,宁不百般保护者乎?若尘根未除,私恩难割,在世只知名利,不能拔俗超群,及其为仙,享不尽清闲之福,受不尽明禋之享,一旦大劫濒临,还肯舍身以救世、下界以为民哉?无是理也。此神天鉴察,所以必于货财上验操修、分真伪耳。语云:“宝道德如金玉,视钱财若粪土”,斯难其人矣。
要之,天无心,以人之心为心;神无念,以人之念为念。人能事事在公道上做,则神天亦必以公道报之。否则,私心必无好报也。生等切勿厌听焉。

十五、玉液炼己,筑固丹基

生学玄道已经数十余年,然而基犹未筑者,其故何哉?良由修炼无序,作为不真,以行火采药不得真实把柄耳。若知吾道之真,采取有时,配合有候,烹炼温养如法,何迟至于今而不成耶?
今虽年华已老,而精神还健,堪为吾门嗣道之人。第念生,家务零落,不能以财作善。须知,自古仙师收取人才,第一以财字试他,看他能把这迷途打得破否?于此能看得穿,以下嗜好之私,不难一一扫除。且人非圣贤,孰无冤怨?能于财上施舍,广积勤修,则天魔地魔、人魔鬼魔,亦不难回瞋作喜,释怨成祥。此财上消魔断障之一法。若以责之于生,势有不能。夫视听言动,日用百端之感,其为善事尤多,只怕不细心检点,真实奉行。苟能一心皈命,则在在处处,善举之大而且久者,较此人天小果,高出万万倍也。学道人要知,不用财、不费力之善举,无论行住坐卧,到处俱有。总要时时省察,不许一念游移,不令一事轻过,如此善事多而良心现,大道斯有其基矣。否则,徒修命宝,不先从心地上打扫,是犹炊沙而欲成饭,其可得耶?所以古仙云:“玉液炼己以了性,然后金液炼形以了命。”
何谓玉炼?即修性是也。学道人,必先从事事物物细微上做工夫,由此外身既修,然后言意诚心正之学。到得私欲尽净,天理流行,则炼己熟而丹基可成。不然,炼丹无本,其将何以为药耶?《悟真》云:“鼎内若无真种子,犹将水火煮空铛。”生属知道之士,吾言然耶?否耶?既将心地养得圆明自在,然后行一时半刻之工、临炉采药之事,于是抽铅则铅有可抽,添汞则汞实可添,行周天火候,用沐浴温养,则基可筑成,永作人仙。再加面壁之工,而天仙、神仙,不难从此渐造矣。
吾看生学道有年,其所以丹基未固,一由心地上未能扫却尘氛,不免和沙拌土,难成一道金光;一由只知采取外丹,不知烹炼神丹,故一日一夜,间断时多,不能常常封固炉鼎,是以有散失之患。吾今示生一步。古云:“凝神于虚,合气于漠。”此个虚无窟子,古人谓“不在身中,又却离不得身中”,此即太上所谓“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”。此个玄牝门,不先修炼则不见象,必要呼吸息断,元息始行,久久温养,则玄牝出入,外接天根,内接地轴,绵绵密密,于脐腹之间,一窍开时,而周身毛窍无处不开,此即所谓胎息,如赤子未离母腹,与母同呼吸之气一般。生能会得此窍,较从前炼口鼻之气,大有不同。生自今后,须从口鼻之气,微微收敛,敛而至于气息若无,然后玄牝门开,元息见焉。此点元息,即人生身之本。能从此采取,庶得真精、真气、真神。
生年华已老,得闻妙谛,须日夜行工,如佛祖之不见如来不肯起身,直于座下立见青天,斯用工猛烈,而功可成矣。非生有一片诚心,吾亦不敢私授,尚其改图焉可。

十六、玄牝的旨,炼丹之本

此时秋气初到,而焰阳天气,仍无殊于三伏之期。其故何也?良由阳气未能尽泄,至于夏秋交际,不得不泄其余烈,而后秋凉可入矣。至人有傲天之学,于残暑将退时,一心收敛,毫无一物介于胸怀,任他烧天灼地之烈气,我自为我,彼焉能入而动我之心哉?盖静,阴也;动,阳也。人能静如止水、如澄潭,又何畏暑气之侵也?其侵之者,非暑之能侵也,亦由我心之动,因之气动神随,而与造化为转移焉。以是思之,则知人之生死,非天之能生死乎人,由人之自生自死于其间也。诸子知得此理,惟一心内守,独观虚无之窍,静听于穆之天,则心常存,气常定,有如太虚之虚,自不与万物同腐朽焉。
总之,此个工夫,无非一个玄牝而已。古云:“玄牝之门世罕知,休将口鼻妄施为。饶君吐纳经千载,争得金乌搦兔儿?”是知玄牝之门,非如今之时师传人以出气为玄、入气为牝之谓也,又非在离宫、在坎宫、水火二气之谓也。盖在有无之间,不内不外之地,父母媾精时,一点灵光堕入胞胎内,是为玄牝之的旨。尔学人细心自辨。若说是出玄入牝,则著于后天气息,何以为丹?若说玄牝,是浑浑沦沦,毫无踪迹,又堕于顽空。在他初学之徒,吾亦不过于形色间,指出一个实迹。
若诸子,工夫已有进步,可以抉破其微。吾闻昔人云:“念有一毫之不止,息不能定;息有一毫之未定,命不我有。”是知玄牝者,从有息以炼至无息,至于大定大静之候,然后见其真也。近日用工,虽气息能调,究未归于虚极静笃,则玄牝之门犹不能现象。惟于日夜之际,不论有事无事,处变处常,时时以神光直注下田,将神气二者收敛于玄玄一窍之中,始则一呼一吸犹觉粗壮,久则觉其微细,则少静矣。又久则觉其若有若无,则更定矣。迨至气息纯返于神,全无气息之可窥,斯时方为大定大静,炼丹则有药可采,此可悟玄牝之门,此可见生身受气之初,是即真正玄牝之消息,以之修炼,可以得药成丹也。不然,有一息之未止,则神随气动,气与神迁,有何玄牝之可言哉?不知定息静神,徒于有息有虑之神气上用工,莫说丹不能成,即药亦不可得;莫说命不我立,即病亦有难除。此玄牝所以为炼丹之本也。知此,道不远矣。

十七、去欲存诚,交媾玄黄

道家以虚无之神,养虚无之丹,不是无形而有象,亦不是有象而无形。此中真窍,非可以语言文字解得。学道人,须从蒲团上,自家一步一步的依法行持,细细向自家身上勘验,方识得其中消息。
吾前言玄牝之门,其实玄即离门,牝即坎户。惟将离中真阴下降,坎宫真阳上升,两两相会于中黄正位,久久凝成一气,则离之中自喷玉蕊,坎之中自吐金英。玉蕊、金英,亦非实有其物,不过言坎离交媾,身心两泰,眼中有智珠之光,心内有无穷之趣,如金玉之清润缜密,无可测其罅漏者。然非以外之呼吸,时时调停,周遍温养,则内之神气,难以交合。古云:“玄黄若也无交媾,怎得阳从坎下飞?”是知天地无功,以日月为功;人身无用,以水火为用。天地无日月,天地一死物而已;人身无水火,人身一尸壳而已。日月者,天地之精神;水火者,人身之元气。惟能交会于中,则内之元气,假外之呼吸以为收敛,始而觉其各别,久则会萃一团,而真阳自此生矣。倘阴阳不交,则氤氲元气不合,而欲阳之生也,其可得乎?
可笑世之凡夫,以全未煅炼之神气,突然打坐,忽见外阳勃举,便以为阳生药产。岂知此是后天之知觉为之,凡火激之而动者,何可入药?生须知,真阳之动,不止一个精生,气与神皆有焉。必先澄神汰虑,寡欲清心,将口鼻之呼吸,一齐屏息,然后真息见焉,胎息生焉,元神出焉,元气融焉。由此再加进火退符、沐浴温养之工法,自有先天一点真阳发生,灵光现象,以之为药,可以驱除一身之邪私,以之为丹,可以成就如来之法相。
古云:“勿忘勿助妙呼吸,须从此处用工夫。调停二气生胎息,始向中间设鼎炉。”是知安炉立鼎,以煅炼真药。未到凡息停,而胎息见之时,则空安炉鼎,枉用火符,终不能成丹。即说有丹,亦幻丹耳,不但无以通灵,以之却病延年亦有不能者。
总之,玄牝相交,玄黄相会,无非扫尽阴气,独露阳光,有如青天白日,方是坎离交,真阳现。有一毫昏怠之心,则阴气未消;有一点散乱之心,则阳神未老,犹不可谓为纯阳。吾闻古云:“人有一分阴未化,则不可以成仙。”故吕祖道号纯阳也。足见阴阳相半者,凡夫也。阴气充盛者,恶鬼也。阳气壮满者,天仙也。《易》所以抑阴扶阳,去阴存阳也。然此步工夫,岂易得哉?必由平日积精累气,去欲存诚,炼而至于无思无虑之候,惺惺不昧,了了常明,天然一念现前,为我一身主宰,内不见有物,外不随物转,即是金液大还之景象。稍有一念未除,尚不免有凡尘之累。生等要知,修成大觉金仙,离不得慢慢的去欲存诚,学君子慎独之工可矣。

十八、火候大端,文武养固

修炼之术,别无他妙,但调其火候而已。夫炼丹,有文火,有武火,有沐浴温养之火,有归炉封固之火。此其大较也。
夫武火何以用、何时用哉?当其初下手时,神未凝,息未调,神气二者不交,此当稍著意念略打紧些,即数息以起刻漏者,是即武火也。迨至神稍凝,气稍调,神气二者略略相交,但未至于纯熟,此当有文火以固济之,意念略略放轻,不似前此之死死执著数息,是即文火也。
古云:“野战用武火,守城用文火。”野战者何?如兵戈扰攘之秋,贼氛四起,不可不用兵以战退魔寇,即是武火之谓。迨至干戈宁静,烽烟无警,又当安置人民,各理职业,虽不用兵威,然亦不可不隄防之耳,此为文火,有意无意者也。若民安物阜,雨顺风调,野无鸡犬之惊,人鲜雀鼠之讼,斯可以文武火不用,而专用温养沐浴之火。
至于沐浴有二。卯沐浴,是进火进之至极,恐其升而再升,为害不小,因之停符不用,稍为温养足矣。此时虽然停工,而气机之上行者,犹然如故,上至泥丸,煅炼泥丸之阴气。此其时也,况阳气上升,正生气至盛,故卯为生之门也。酉沐浴,是退符退之至极,恐其著意于退,反将阴气收于中宫,使阳丹不就。学人至此,又当停工不用,专气致柔,温之养之,以俟天然自然,此即为酉沐浴也,昔人谓之死之门是,是即吾所谓收敛神光,落于绛宫,不似卯门之敛神于泥丸也。然此不过言其象耳,学者切勿泥象执文,徒为兀坐死守之工夫焉。
至归炉封固,此时用火无火,采药无药,全然出于无心无意,其实心意无不在也。此即玄牝之门现其真景。然而此个工夫,非造到火候纯熟之境,不能见其微也。
尔等从此勤修不怠,不过一月之久,可以息凡气而见胎息,到得真意生时,胎息见时,自然阴阳纽成一团,气畅神融,药熟火化,有不期然而然者。生等勉之,勿谓吾师之诀易得闻也。若非尔等有此真心,又知行善为宝,亦不轻易道及。还望生等一肩大任,不稍推诿,不辞劳瘁,冥冥中自不负汝也,尔生亦不虚此志愿矣。

十九、调和水火,采取烹炼

吾示生一活法。论丹书所云:“初三一痕新月,是一点阳精发生之始,是为新嫩之药,急宜采取。”然以吾思之,不必拘也。如生等打坐兴工,略用一点神光,下照丹田气穴之中,使神气两两相依,乃是一阳初动之始,切不可加以猛烹急炼,惟以微微外呼吸招摄之足矣。古人谓:“二分新嫩之水,配以二分新嫩之火。”庶水不泛溢,火不烧灼,漫漫的温养沐浴,渐抽渐添,水火自然调和,身心自然爽泰,而有药生之兆焉。然气机尚微,药物未壮,不可遽用河车,以分散其神气也。此即初八月上弦一点丁火之象。
若要搬运升降,往来无穷,必待药气充盈,勃然滃然,上而眉目之间,朗朗然如星光点点(其气机开朗无比,非谓果有星光点点纷飞而可见也);下而丹田之中,浩浩然如潮水漫漫(其真气流动充盈有如此,非谓果有潮水泛流也,此是比喻之法,切不可著迹以求),有此景到,始如十五一团明月,遍满大千,普照恒河,即是大药初生,可以兴工采取,搬运河车,升之降之,进之退之,由是而温养烹炼之,日复一日,自然智慧日开,精神大长。否则,水尚初潮,金生未兆,而遽以神火猛烹急炼,不惟金气不生,反因凡火炽热,烧竭一身元精、元气也。
若药气已长,而犹以二分之火应之,则金气旺而火不称,犹之炉火炼铁,矿多炭少而火不宏,火反为矿所埋,安望融化成金而为有用之物哉?此等细密工夫,在生等自家在坐上较量,为增为减,以柔以刚,定其分数铢两可也。故曰:“临炉定铢两,二分水有余,其三遂不入,火二与之俱”,是其义也。
大凡用工采取烹炼,总要知得,何者是真阳之气,何者是假阳之气。辨别了然,始不枉用工夫。如子进阳火,以采取真阳之物也;午退阴符,以退却至阴之物也。卯酉二时沐浴,以存真阳者也。要知,阳不宜太刚,太刚则折,当以柔道济之;阴不宜太柔,太柔则懦,须以刚德主之。卯门沐浴者,所以防阳之过刚也;酉门沐浴者,所以防阴之过柔也。若阳气过刚,必将凡火引而至上,以为患于上焦;阴气过柔,必将真阳退却,而阴气反来作主,私欲憧憧,往来无息,身亦因之懦弱不振。此又将何以处之哉?法在以神了照之,提摄之,不使阴气潜滋暗长于其中,自然阳长而阴消,可以炼睡魔矣。

二十、天罡斗柄,进火退符

修养之道,的是返自家故物,还已失本来。无论老少贤愚,皆可学得。无奈世人不明这个消息,不以老自推,便以愚自画。岂知这个天机,原在太虚中,浑浑沦沦,不因老愚而有增减乎?只怕人不立志以求。是以先天一点至阳之精,落于后天尘垢之污者,愈加陷溺而不返也。诸子亦知之乎?
即如阳生药产,总以端庄正坐盘膝为主,呼之至上,上则无形;吸之至下,下则无象,以眼微微向上而观,即采取也。若药气已壮,用吸、舐、撮、闭之法,紧闭六门,存神定虑,此正法也。
吾再进而言之,神要不动不摇,心要能虚、能谦,身如泰山,心似寒潭,专心一志,自然真气冲冲直上,不似旁门纯以意思牵引。要知,此气不是外来之气,是吾人受生之初,先天一点絪缊元气,入于胞胎之中者是。只为后天气息用事,先天气息蔽而不见。一朝凡息已停,真息自露。尤要知,真气既生,我家主人翁正正当当坐镇中庭,方有主宰。故丹法云:“内伏天罡,外推斗柄”,是其诀也。若药气已生而行周天法工,内不伏天罡,则气机无主,必有差度妄行之弊;若药气已行,外不推斗柄,仍然死守中庭,则无生发之机,犹天地以日月为功用,日月以天地为主宰,斯为体用俱备,本末不违也。
至于进火于子,是鸿濛未判之初,混沌初分之始,其时恍惚杳冥,方是法眼正藏。退符于午,又如春生万物,至午而极,其时生机勃发,阳气极盛,的是正传。若卯时沐浴者,是从子时进火起,以前阴而生阳,至此阳不多而阴不少,丹经所谓“上弦金八两,得水中之金半斤”者,正是阴阳调和,两不相争也,故宜停符不运。然而阳气犹未至于纯,阴气尚未几乎息,不得不再运二时之火,升之直上,斯为卯沐浴。从望六之候,渐渐阳消阴长,谓之阴符者。盖以命系于坎,上半月为进、为阳;性寄于离,下半月为退、为阴,此殆谓“潜心于渊,合气于漠”,“动以炼命,静以养性”,使性之虚无者,至此而入于定静,故曰退阴符,即“卷之则退藏于密”者,是其旨矣。若如时师口诀,直谓阳之生十五而极,阴之长又自十六而生,谓为凡阴犹然昏昏罔罔,斯亦何必退符为哉?无是理也。吾师不为抉破,恐诸子不明升降进退之道皆是扶阳抑阴,彼以退符为昏默寂静,斯大错矣。
吾师所传,万两黄金买不得,十字街前送至人,断无有徇情者也。诸子总要听吾之教,一心向上去做。吾不负汝,切莫似他将信将疑,欲修不修,而以财为命可也。

二十一、防火伤丹,始终工法

诸子工夫愈进,火候愈老,满腔之中,无非真意。盖先天神火既长,则后天凡火自盛,倘念不自持,或生怒心,或生恚念,或起淫心,或生贪念,种种嫉妒瞋恨,要无非后天凡火之起。此火一起,即有邪火焚身之患。吾见几多修士,平日修炼,只在深山静养,不与人事,及至出而和光,竟自一炉火起,而万斛灵砂立地倾矣。此吾所以教人不专在静处修,而必于市廛人物匆匆之地炼也。
夫未经收养之火,还不见大害,若收之至极,藏之愈深,自与火微之日大不相同。或一身抽搐,或六腑动移,或五官发见有象有声,只要真气游行,此神能定足矣,切不可因其有动遂行惊讶。我总是一个不动心,不理他,愈加十分持养,十分谨慎,务期炼而至于死地可也。吾师从此抉破,生等须学曾子一生战兢,自无百般之病。所以学道人,终身俱在无底船中坐,朽木桥上行也。即此日,火虽新生,药亦稚嫩,然犹要隄防火起,以耗散吾之元神。不然,养之数年,败之一旦,良可惜矣。他如接人应物,一切事为,当行则行,当止则止,已经定意,不必三心;即钱财之出,不允则已,允则一诺千金,无有移易,以免外侮之来而心不宁,内念之起而心亦怍,此亦除烦恼之一法。盖烦恼即火,火起丹伤,势不能两立也。诸子能体吾言,在在隄防,时时保护,夫焉有不成丹者哉?
总之,丹道千言万语,不过“神气”二字。始而神与气离,我即以神调气,以气凝神,终则神气融化于虚空,结成一团大如黍米之珠,悬于四大五行不著之处,一片虚无境象,是即“打破太虚空,独立法王身”是也。而其工总不外“性情”二字,始而以性和情,继则以情归性,到性情合一,现出本来法身,即返本还原,复吾生身受气之初是。虽然,还未到无上上乘之妙境也。
夫人未生之初,一点灵光,浑然藏于太虚,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抟之不得,此时有何性,又有何情?以此思之,连“性情”二字,都是有形有质,只算得后天中之先天,以其犹有依傍也。到此绝顶一步,不著于有性,亦不著于无情,连性情之有无亦且不立,此即跳出性情,独炼一点虚无元气,所谓“空空忘忘”。其实忘无所忘,空无所空,还于太虚,连天地都不为我作用,是即可以化子生孙,现出百千万亿法身,变化无穷者矣。若只不离一个虚无,还是二乘。连此虚无亦无,所以神妙莫测也。要之,此金丹始终之工法也。诸子体之,慎之!

二十二、后天尸气,先天元气

炼丹之道,虽曰先天元气酝酿而成,其实非后天有形之气,不能瞥见先天元气,是知先后二气,两不可无者也。若无后天滓质之气,则先天一气无自而生;若非先天清空一气,则后天尸气概属幻化之具,终不足以结成胎仙。
吾观诸子于先天真一之气,不能实实在在认得真、修得足者,皆由后天色身太弱,无以蓬蓬勃勃而洞见本来虚无妙相也。今为诸子再言后天之气。夫人之身所以健爽者,无非此后天之气足也。气何在?即身间一呼一吸,出入往来,絪缊内蕴者是。此气即肾间动气,肺主之而出,肾迎之而入,一出一入,往还于中黄宫内,则内而脏腑,外而肢体,无处不运,即无处不充,所谓身心两泰,毛发肌肤皆精莹矣。顾自后天言,肺之出气,肾之纳气,两相调和匀称,无或长或短之弊,自然无病,可以长生不老。然先天则金生水,即天一生水是,而后天则必自土而生金,金而生水,金水调匀,生生不息,故必节饮食,薄滋味,慎言语以养肺气,少思虑以养脾气,与夫一举一动,节其劳逸,戒其昏睡,则土旺自能生金,金旺自能生水,水气一运,则脾土滋润,而金清水白,可以光华四达,无有违碍焉。
诸子,欲收先天元气,蕴于中宫,生生不已,化化无穷,离不得一出一入之呼吸,息息归根,神气两相融结,和合不解,然后后天气足,先天之气之生始有自也。若不于后天呼吸之息,息息向中宫吹嘘,则金无所生,水不能足,一身内外多是一团燥灼之气,犹之天气亢阳,而土无润泽之气,万物之枯焦不待言,此一呼一吸所以为人生生之本也。诸子于今用工,不必别寻奥妙,但于行住坐卧之时,常常调其呼吸,顺其自然,任其天然,毫无加损于其间,亦不纵放于其际,一切日用云为,总总一个不动心、不动气,不过劳过逸,自然后天气旺,先天元气自回还于五官之地,不必问先天何在,而先天之气自在是矣。若不知保养后天,徒寻先天元气,势如炊沙求饭,万不可得。到得后天尸气一聚于中,先天之气自在于内,絪絪缊缊,兀兀腾腾,莫可名状,而亦无可名状者。若曰可名,皆是后天之气,不足以还原返本而成神仙骨格焉。诸子知否?
若先天元气到时,只有一点可验之处,心如活泼之泉,体似峻峋之石,自然一身内外无处不爽快,无处不圆融,非可意想作为而得者也。故先天一气,名曰虚无元气。以此思之,足见先天一气,无可名,无可指,后人强名之曰先天一气。既属强名,实无所有。学者于此元和内蕴之时,而犹欲于身心内实实摸拟一个色相出来,错矣错矣!且此摸拟之心,即是后天之意。有此一意,而先天淳朴之气,必为后天之气打散,虽曰先天,犹是后天也。
诸子近于吾道已窥其渊源,谅于吾师今日之言,实能知其底蕴,不复以后天识神作为主翁也。在修道之始,恐其不明真谛,必要寻师访友,求其实在下落,步步都有踏实处。及大道已明,修之于身,炼而为药,又要将从前一切知见,概行泯却,不许一丝半点参错于中,反将玄黄混合者打破,不能凝聚为一团也。古人谓:“打破虚空为了当。”诸子思之,“虚空”二字,犹著不得,何物可以添上?只似孩提之童,喜笑怒骂,皆是天然自然,前不思,后不想,当前一任其行止,而己毫无与焉。然此言虽容易,而欲真真实实会悟其妙,非数十年苦工,不能识其微也。

二十三、虚无一气,庶几近道

为师念生辛苦多年,未了然于此一气,不妨预为抉破。
此个虚无一气,又谓真一之气,又曰真一之精,又曰天然元气,又曰清空一气,种种名色,不一而足,要无非无声无臭、无思无虑之真,却不在内,不在外,隐在色身之中,谓之法身。然如此难思量,难揣度,却远在天边,近在咫尺。孔子所谓:“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”足见此个元气,天然自然,未尝一息偶离,离此即不得生,又何以成人耶?然必如何而后可觅哉?虽然,著一“觅”字,又千差万错,增数十重障蔽。惟有如生等所说,一切放下,一丝不罣,万缘不染,此个虚无之气,即在个中。生积久功深,谅已明白无疑。要知此个虚无一气,天地人物,同是一般;富贵贫贱,均是一理,极之生死患难,亦不为之改移。气息有盈虚消长,而此个元气无有盈虚消长。第后学浅见,不知人有清浊明暗,皆是气机运行,而专以气之清明寻虚无一气,而于昏浊之际,则以为不在也。讵知此个元气,不因清明而有,亦不为昏浊而无,只怕不知去欲存理,闲邪归正,于气清时,有一流连顾盼之意;于气浊时,又加一忧郁烦恼之心。明明元气当前,如日月之照临,无不光明洞达,反因此障碍心起,遂如浮云遮蔽,而日月无光矣。尤要明得,此个元气,本无朕兆,亦无形色,实为后天精气神之根本,先天精气神之主宰。故虚无一气,在先天而生乎阴阳,落后天而藏于阴阳。总之,人能打扫得闲思杂虑、一切起心动念的障碍,干干净净,不染纤尘,足矣。
然在后生小子,气息壮旺,易得会其真际。而在年华已迈者,犹难调和气血,保养灵光,采此一点至阳之精,此又将奈之何哉?吾再示生一个采炼法程。《易》曰:“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。”生等于元气未见时,不妨以神光下照,将此神火去感动水府所陷之金,久久自然水中火发,而真金出矿矣。此感而彼应,其机有捷于影响者。故古人教后学,于寂然不动中,无可采取,教以神光下照之法,而于通处下手,以采取先天一味至真之气出来,以为丹本者,此也。亦非此个动气即元气也,要知此个元气,方其未形之时,未尝不在,然而清空之气不可见也,及其既形之际,又非此个有形者即是真一之气,而要不过此真一之气之所发皇也。当其发时,恍惚杳冥,略有可以认识者在,此亦犹见影知形之意,其实仍无所见耳。到此发见昭著,“放之则弥六合”,即天地亦不能载,所谓生天、生地、生人、生物之本者,即此是也。然虽无量无边,而仍不离于方寸,所谓“卷之则退藏于密”者,是其义也。由此以思,絪缊者仍是阴阳真气,而主宰此真气者,始是至真之元气也。知否?故自古仙真,探斯之赜而知源,穷斯之神而知化,炼形复归于一气,炼气复还于虚无,要无非借假以形真也。
又闻古人云:“真一之气,视无形,听无声。”如之何而能凝结以成黍米之珠哉?圣人以法追摄,采取于一时辰内,法即回光返照,以我去感,彼自相应者是也。及其既现真一之气,犹不可见,此又何以捉摸之而后采而服之,以成虚无之仙耶?圣人以有而形无,以实而形虚。实而有者,冥昏真阳也;虚而无者,龙虎二八初弦之气也。要不过以此有形而炼出那无形之元气出来,才可为丹。生等今闻吾真一之气,谅不复以后天阴阳、先天阴阳,认为真一之气,庶几近道矣。

二十四、真灵之知,造化根本

修炼之道,人只知两重天地、四个阴阳,岂知先天后天阴阳之外,还离不得真灵之知,才是天地之根,造化之本也。
夫后天阴阳者何?即人身受胎之始,借父精母血而生者。到子时坎中有一阳之气,运行于一身内外;午时离中有一阴之气,周流于六腑官骸,二气迭运,无有窒机,故日见其长。及至成人,多思虑以伤神,好淫荡以损精,精神衰败,此一身内外阴阳不复运行矣。
至人以顺行之常道,为逆修之丹道,始而垂帘塞兑,息虑忘机,默默回光,返照于丹田一窍之中,以采取真阳之气,烹炼至阴之精。此即先天阴阳,生于虚无之际,不区区在色身上寻讨者也。如此凝神调息,调息凝神,阴阳交会,神息相依,而坎中之真阳生于活子时,由是动以采之,上升下降;活午时到,离中真阴生于其际,由是静以养之,收于玄玄一窍。世人只知静养,而不知动采,何以回宫?又或但知动采,而不知静养,何以结丹?此处切不可胡混。尤要知,活子时到,所谓“恍恍惚惚,其中有物,杳杳冥冥,其中有精”。有物、有精等景象,犹是先天阴阳比象,还不是太极之体。太极之体,彼感此应,一动即觉,所谓“时至神知”,即先天之真知。学道人,须于此认得清,方得先天一气。活午时到,离中虽有至阴之精,兆而为象,如圆陀陀,光灼灼,犹非先天真精、太极立基之本也。要知此时,惺惺不昧,天然一念现前,能为万变主宰,此即古人所谓心中之灵知,先天至真之精发见也。斯时也,在无知之学人,偶然朕兆当前,心神欢悦,即存一了照之心,或欲其长存不去,如此先天虽本无物,因此一心去了照他、留恋他,又添一重障蔽,先天顿为后天所蒙,天心顿为人心所汩。学者于此天然真宰现前,惟有不即不离,勿忘勿助,得矣。
但初行持,须要知肾中一阳生,而有真知现象;心中一阴生,而有灵知兆形。到得功深学久,肾中之真知,亦化为灵;心中之灵知,亦化为真,真灵合而为一,真灵化而无有,所谓陀罗尼谛真灵乾谛萨婆诃者是。
吾观诸子打坐,未尝不是,但未得药生之时,可数息以调息,至于药气已归,切不可再用刻漏武火,须任其天然自然,元神始不为识神打散。知否?诸子行工虽久,不能大生阳气者,由于此处少理会也。孔子称颜子得一善,拳拳服膺而弗失,盖未得而求得,不容不用武火;既求而已得,又不可再行武火,须以天然神火温养还丹,主人翁坐照当中足矣,此方合一动一静、一武一文修养之道。吾师今日所传,自古丹经不肯轻泄者,吾已一口吐出,诸子切勿谓为偶然事也。

二十五、性命双修,虚无妙道

性命双修之学,非独吾道为然,即三教圣人亦莫能外。始以性立命,继以命了性,终则性命合一,以还虚无之体尽矣。
夫性本虚无,浑无物事,然必至虚而含至实,至无而含至有,始不堕于顽空一流。学者下手兴工,万缘放下,纤尘不染,虚极静笃之时,恍惚杳冥,而有灵光昭著,普照大千世界,此即灵台湛寂,佛所谓“大觉如来”,道所谓“灵知真知”是。但人自有身后,一点真灵面目,久为尘垢所污。大修行人,所以必除思虑,祛尘缘,而于静中养出端倪也,此即明心见性也。诸子探出这个消息,始知我生本性,无时不在,非因静而后有,不过由静以养之耳。至人心一静,又如冰雪融化,于不知不觉中,忽然现出一线灵光,非但人不及知,而己亦不自觉,斯时万境澄彻,片念不生,觉得天地万物无不自我包罗,古今万年无不自我贯注。此即孟子“养浩然之气,至大至刚,则充塞乎两大之间”者是。如此见性,方为真见;如此养性,始成直养。斯时也,神游于穆之表,气贯太和之天,寂然湛然,浑然融然,而后不入于杳冥,使圣学等诸奇怪,亦不至逐于事物,使圣学流于纷驰,斯道得矣。虽日用云为,万端交感,亦惟任天而动,率性以行,如大禹之治水,行所无事,卒之功满天下而不知功,名满天下而不知名,浑如赤子之知能爱敬,一出于天真。虽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,实则不自觉其知,不自觉其能,有与物俱化者焉。
诸子果明此道,以一贯万,以万归一,自然炼精得元精,炼气得元气,炼神得元神,而长生可得,神仙可几矣。不论童真、破体,不论老少、贤愚,不论富贵、贫贱,只要有功有德,自成上圣高真。虽曰虚无妙道,其实如如自在,了了长明。昔人谓“针锋上打得筋斗,电光中立得住脚”,才是虚中实、无中有,而不等旁门之依稀仿佛也。诸子由此修持,始焉心无生灭,则性可长存矣。继焉息无出入,则命可长保矣。古云:“心在丹田身有主,气归元海寿无穷。”不诚然乎?
无奈今之修士,不知清净为本、真实为宗,或但务于虚静,而不知下学上达之原一致,或但事乎奔驰,而不知天德王道之本一贯;即有究心性之源,明造化之妙,又不知性为气体,气为性用,无性则命无由生,无命则性无所立。漫说尽性即可至命,须知立命乃可了性。彼徒存性,不能立命,每见气动而神随,究不能断夫情欲,神游而气散,更不能逃夫生死。由此言之,修性大矣,而炼命尤急焉。虽然,今之炼命者,但闭目静坐,冥心寂照,徒守离中阴神,不采坎中阳气。倘念动而神驰,长生且不可得,安望不入轮回?又况徒事空静,死守阴神,全无一点阳气,眼前即无生机,安望死后为神?虽有神境通、宿命通、他心通、天眼通、天耳通之五灵,究皆阴神,而神未入气,气未归神,阴阳未合,神气不交,息有出入,神亦变迁,心虽有入定之时,只是强定之阴神,终未炼成不动之阳神,而生死难保,轮回种子尚在。如此修炼,又与凡夫何异哉?

二十六、修性修命,最上乘道

自乾坤破为坎离,已非旧物矣。离外阳而内阴,坎外阴而内阳,外者为假,内者为真。且离中所有者精神,坎宫所有者气血,坎虚而成实,离有而成无。学者先采坎中真阳,补离中真阴,复还乾坤本来真面,即返本还原也。法在以汞投铅,以铅制汞,复用天然神火久久温养。以铅虽先天之物,在人身气血中,夹带有阴气在内,故日运符火,包固己汞,必将铅气抽尽,化为明窗尘埃,片片飞浮而去,只存得一味灵妙丹药。再加九年面壁工夫,始能无形生形,成就一位真仙。
若但离宫修定,不向水府求玄,则离宫阴神,犹是无而不有,虚而不实,纵静中寻静,深入杳冥之境,只得一个恍惚阴神样子,终不能聚则成形、散则成气,欲有则有,欲无则无,实实在在有个真迹也。故曰:“修性不修命,万劫阴灵难入圣。”又有只知炼命者,但固守下田,保养元精,前此未闻尽性之功,后此但求伏气之术,惟炼离宫阴精,使之化气;复守肾间动气,使之不漏,不知移炉换鼎,向上做炼气化神工夫,虽胎田气满,可为长生不老人仙,然气未归神,神未伏气,有时念虑一起,神行气动,仍不免动淫生欲。故曰:“修命不修性,犹如鉴容无宝镜。”
必也性命双修,务令一身内外,无处不是元精,无处不是元气。到得精已化气,无复有生精之时,然后精窍可闭。于此急寻圣师口诀,用上上乘法,行五龙捧圣之工,自虚危穴起,上至泥丸,降下丹田,所谓“四象攒来会中宫,何愁金丹不自结”者,此也。斯时凡息停,而胎息见,日夜运起神火,胎息绵绵,不内不外,若有若无,炼为不二元神。如此炼气化神,适为大周天火候。张祖云:“终日绵绵如醉汉,悠悠只守洞中春。”又谓:“绵绵密密,不贰不息,上合于穆之天。”又谓:“无去来,无进退”是也。如此抽铅添汞,以汞养铅,待得铅气尽乾,汞性圆明,外息尽绝,内息俱无,只有一点神光,了照当空,是即气化神矣。
学人初入定时,未至大定,犹为少阳,未炼到老阳之候,尤必惺惺不昧,寂寂无闻,不著有相,不著无相,庶元神才得超脱。不然,神有依傍则不脱,神有方所则不超,安能跳出天地阴阳之外,而不为天地阴阳鼓铸者哉?此炼虚一著,所以无作无为,无思无虑,纯乎天然自然之极。前此炼气化神,虽无为而犹有迹。到得炼神还虚,不似前此温养之工犹有朕兆可寻也。此为最上上乘之道。

二十七、精气与神,三品大药

精非交感之精,乃先天元精也。何谓元精?此精自受生之初,阴阳二气凝结一团,如露如珠,藏于心中为阴精,即天一生水是也。其未感而动也,只一气耳。及乎有触而通,在肝则化为泪,在脾则化为唾,在肺则化为涕,在心则化为脉,在肾则化为精,寒则为涕,热则为汗,闻香生津,尝味垂涎,所谓“涕唾精津气血液,七般灵物总皆阴”是。惟一念不起,一心内照,则七窍俱闭,元精无渗漏之区,久久凝炼,则精生有日,如春暖天气,熟睡方醒,一团温和热气,常发于阴肾之中。斯时也,急以真意摄回丹田土釜,烹之炼之,温之养之,则元精常住,元气可生矣。但药有老嫩,火有文武,运有升降,归炉温养,皆有法度。学者须虚心求师,抉破真机得矣。否则,一有不明,妄采妄炼,鲜不为害也。此中危险,不可不知。所以炼精者,必凝神于中,调息于外,到得精神团聚,气息和平,则精自生而气自化矣。
所谓气者,即此元精所煅炼而成也,但伏阴肾中,恍惚杳冥,凝结一区,静则为气,动则为精。气存则人存,气亡则人亡。气之所关,非细故也。气之衰旺,人之老幼强弱因之。事为之举废,功业之成否,鲜不于气是赖。当其静时,无形无象,只有一团温和之意,薰蒸四体,流贯一身;及有感而动,成孝悌之德,通乎神明,为忠义之举,参乎天地,浩然沛然,至大至刚,有包罗宇宙之概。孟子谓“集义生气,集气成勇,贯金石,格豚鱼”者,皆此正气为之也。志以帅气,气以成义,无是气,则颓靡不振矣。世上凡金凡玉可以买得,惟有此气,生死与俱,性命与共,非由积累功深,无以得其充裕也。生须知,气未动,静以养之;气偶露,动以炼之。古云:“忽然夜半一声雷,万户千门次第开。”此即一阳来复之候,眼有金光发见,口有甘露来朝,此即大药发生之验也。急忙采取过关,服食温养。此时淫具缩尽,阳关固闭,绝外吸呼,用内神息,不许一点渗漏,务令息息尽归真,神神齐听命,使此气入神中,神包气外,久之浑然无气息往来,惟觉一点灵光,隐约在灵台之上,则元气已化元神矣。
自此气合于漠,神凝于虚,似有似无,不内不外,以炼至虚至灵之神,再行向上工夫,迁神于上田,以无为神火,炼七日过关服食之工,则玉液功成。自此不饥不寒,四时皆春,别有一重天地在我主持,而我有真我矣。再接炼神还虚一步工夫,重置琴剑,再安炉鼎,现神则灵光普照,敛神则元气浑然。倘若神有动时,急忙收拾,摄回中宫,务令定定相续,如如自如,由少阳而养至老阳。然后有感而动,念虑一起,可以跨鹤登云,升天入地,做一切祛邪补正、救人利物之事,且化百千万亿化身,到处现形救世,而不见其有损,即寂寂无迹,收敛至于无声无臭,亦不见其少益。盖神之动也,以物之感而通,非神之无故自动也;其静也,以物之无感而敛,亦非神之恶动常静。其感其应,概因乎物,全不在己,所谓“常应常静,常静常应”,“寂寂而惺惺,惺惺而寂寂”者是,是即还虚之真谛。
否则,神未养老,出之太早,不免见物而迁,堕入魔道而散。即养得老壮,而思虑未绝,则志有所向,意有所图,纵行为得当,亦觉有为而为,殊非虚无之本体。何也?有为而为者,识神也;无为而为者,元神也。识神用事,元神退听;元神作主,识神悉化为元神。此理欲之关,不容并立者也。若识神未化,犹难割断尘情,一念不谨,即堕入于生死轮回而不自知,所谓“无量劫来生死种,痴人唤作本来人”是也。
尤要知,元神无迹,元气中之至灵处,即元神也。然必如谷之应声,影之随形,自然而觉,自然而知,不假一毫安排,无容一丝拟议,如孟子谓“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皆有怵惕恻隐之心”,是元神也。由此推之,视听言动,日用事为,无在不有元神作用,但有意者属识神,无心者属元神。元神、识神,所争只在些子,学者须自审之。能以元神作主,返入虚无境地,欲一则一,欲万则万,神通无外,法力无边,岂但入水不溺,入火不焚已哉!

二十八、火候神息,炼剑铸镜

火候之事,别无机密,只是一个勉强自然、分文分武而已。
药未生时,必须猛烹急炼以煅真金,如打战然,务要振顿精神,奋力争先,切不可输与他。故丹经云:“降魔杵,斩妖剑”,字字皆金针也。药既生后,当行河车工法。若精神不振,亦难使清升而浊降。古云“专气致柔。”亦不过言一心一德之专致,极其和顺,非教之放弱也。
总要将后天凡息停止,不可丝毫运用。盖后天之息,凡火也。凡火伤人,不可用他,必须以先天神息无形无象者为主。纵有后天之息未止,我亦不理他,只心心念念融会先天神息,而后天凡息一听上下往来。我不采他张他、与他作一个主,即得先天神息之用。于是身心内外,自如水晶塔子,琉璃宝瓶,通天通地,亘古亘今,觉得天地人物,无不与我一体,两相关切。迨至三元混合,返乎太古之天,此时用火无火,几于大化流行,上下与天地一也。
学道人,第一要炼剑,剑即先天元气也。第二要铸镜,镜即先天元神也。神无杂妄,常常唤醒,不许走作,即明镜高悬,物来毕照矣。气由积累,时时提掇,不放他弱,即慧剑排空,能斩三尸矣。尤要有绳绳不绝、坚固忍耐之心,方能久道而化成。否则,时作时辍,不能到左右逢原之候。此即《中庸》云:“智仁勇三者,天下之大德”是。慧镜即智也,慧剑即勇也,恒久不已,日夜无间,即“仁而守之”也。尔等须向身心上实实讨出凭据,方有把握。
吾观诸子,用火有伤,不是用力之过,是动后天三焦火之过。而今又近柔懦,故阳陷溺,不经神火猛烹急炼,断不能飞腾而上泥丸,以补脑而还精,为长生不死之仙,所以清气不升,浊气日重也。此须勇往为之,必一心一德,毋许走作,方得神气归还。知否?

二十九、阴阳之气,太极之理

天地生生之道,不过一阴一阳往来迭运、氤氲无间而已。然此皆后起之物也,若论其原,只是无极太极,浑浑沦沦,浩浩渊渊,无可测识,无可名状焉。惟静极而动,阴阳兆象,造化分形,而阳之升于上者为天,阴之降于下者为地,天地定位,人物得其理者成性,得其气者成命,而太极不因之有损焉。即天地未兆、人物未生以前,而太极浑沦无际,亦不因之有增焉。夫太极,理也,无可端倪者也,而实为天地万物之主宰。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”此言两仪之发端,无不自太极而来。当其动而为阴阳,是气机之蓄极必泄,非太极之有动也,其动也,其气之屈而伸也;及静而为太极,是气机之归根返本,非太极之有静也,其静也,亦其气之伸而屈也。要之,气机有动静,而太极无动静。尔学人,务须明得这个源头,始不堕于形气之私。其在人身,父母未生以前,则虚无而已,此时有何动静?即太极也。然虽无动无静,而动静之机,无不包孕于虚无之内,故先儒谓“理可统气”者,此也。及气机一动,落在人身,而太极判矣,阴阳分矣,五官百骸从此始矣。一阴一阳,往来升降,皆离太极之理不得,若无此理,则亦块然蠢物耳。
生等既明修炼要采阴阳之气机以为长生之药物,尤要得太极之浑沦才是神仙之根本,二者不容偏废也。如打坐时,一心凝神,除却思虑,灭去幻缘,惟以无心为心,出于有意无意,浑浑沦沦,是得天地之始气以为气者也。于是外调口鼻之凡息,内蕴呼吸之神息,一上一下,往来不息,氤氲不穷,而天地万古不磨,即人物发生不息矣。尔等行工,务令百无存想,万虑全消,即得太极之理也。调其神气,运行周天,即是阴阳之气也。夫天地之所以万古不磨者,由此理气之运行耳。我能效天地之无为而行,生生不已,即盗天地之元气也。其实有何盗哉?
人与天地,同一理气,顾何以天地长存,而人物则有生死耶?只因人物之生,虽抱一而居,涵养而处,无如气自为气,不得无思无虑之真,于是纷纷纭纭,纠缠寤寐,气虽犹是,而理则无存矣。且理既无存,气亦因之馁矣。惟以无思无虑、无作无为为本,其气机之流行,一听诸天道之自然,虽无采炼工夫,无作为意想,而总出之以自然,运之以无迹,如此即虚合道,道合自然矣。虽然,初下手时,人心起灭不常,气息往来不定,不得不勉强以息思虑、调气息,但不可太为著意。如太著意,皆属后天之物,非先天之道,纵云有得于身心,亦不过健旺凡体而已,不可以生法身也。知之否?

……

第三编

道德经注释[ 本篇据1886年木刻本《道德经注释》整理,参校萧天石《道藏精华》第四集之一《道德经精义》本。]

黄元吉 撰


《道德经精义》例言[ 本例言据萧天石《道藏精华》本《道德经精义》增补。]

一、老子《道德经》五千言,历代解者数百家,收入于《道藏》之解本,亦达五十余种。解注《老子》之最早者,为韩非、河上公。韩非仅《解老》、《喻老》两篇,主释义者则仅前一篇耳。全注者,自河上公始,河上公注今仍有传本。数千年来,盛行于世者,首推王弼注本。唐宋间,羽流之注盛行,其后逐年递增,有得而可传之佳本,亦当在二三十种之间,惟得全而无一失者则不多观。
二、《道藏》中所收《道德经》解本之最著者,均各有所长,各得一是。如唐玄宗之《道德真经疏》,则以穷理尽性、坐忘遗照、损事无为、理身理国为主旨。宋徽宗之解本共三种,内多引《庄》、《易》词理参证。明太祖之解注,则纯以修齐治平为法。苏子由注本,彻了根宗而多见性之言,融合三家于一旨。邵若愚之《直解》本,言德则涉孔氏之义,言道则参佛乘之旨,以儒、释二教为证,撮道德合为一家。严君平之《指归》本,则多言天地阴阳、性命神明、变化始终、自然演化之旨。杜时雍之《全解》本,则以言阴阳理炁为主。李约之《新注》本,则以言清静养心、无为保国之旨。顾欢之《注疏》本,则以言清静临民、无为用政之旨。李荣之注本,则以明道无为、显德有用为主旨。纯丹道派解本中,如莹蟾子李道纯之《道德会元》,玉宾子邓锜之《道德真经三解》,道门高士杜道坚之《道德玄经原旨》,其《原旨发挥》与《道德真经圣义》本,及碧虚子陈景元之藏室篡微本,均为丹家之上乘解本。至王弼与河上公注本,坊间流行本多,不赘举其义。各解本中,尚多有集注本、集解本、篡疏本、疏义本,惟林志坚之注本,则为以本经解本经为体裁。有清一代,道门中人才辈出,解《道德经》者,以龙渊子宋常星与黄元吉祖师为最上乘,而黄本则尤能综各家之所长,补百说之所不足。宋本已影刊于(《道藏精华》)第三集中,兹再影刊黄本。
三、黄注本《道德经精义》,每章首揭常道,次述丹道;首揭世法,次述丹法。道学精微,文理密察;本末兼赅,体用咸宜。其要尤在其融儒入道,而能凿空无痕,因道弘儒而能浑全一体。明道修德,可端天下之风尚;养心养气,足正万世之人心。本人道以明仙道,字字金科玉律;体圣学以阐玄学,言言口诀心传。道为千古之大道,理为千古之至理,文为千古之奇文,义为千古之圣义。穷身心性命之理,以端其大本;究天人物我之原,以立其大宗。深入浅出,亲切平实。以之为用,可以明心养性,可以入圣登真,可以明哲处世,可以治国平天下。守藏可用,仕隐咸宜。衡情而论,确为《道德经》解本中之不朽名著,而无论道家、儒家,皆可奉为无上圣经,视作修圣、修仙之不二法门也。
四、丹家经籍,愈古愈玄。上古丹经,十隐八九;中古丹经,十隐其半;迄乎近世,十隐其二三。黄元吉先生本书,成于前清道、咸之交,故能畅述玄秘,大露宗风,举往圣之所不泄者而泄之,尽往圣之所不传者而传之。就丹法言丹法,即此一编,已括尽千经万典之要蕴,而巨细无遗矣。先生讲道于乐育堂时,先后入门弟子数千人,其《乐育堂语录》与《道门语要》,早已风行,为世所重。至其所著《玄宗口诀》,传本甚少;所注《求心》、《醒心》诸经,世不传。今得斯书,不忍令其再烟灭也。
五、本书原刻于光绪十年(1884年),版存自流井(今四川省自贡市自井区),鲁鱼亥豕,误刻不少。三年前得一刊本于殷启唐先生处,后复璧还,今已寄往南美矣。本年夏间,先得马炳文、马杰康二先生所藏乙亥华阳汪氏养性斋刊本,无句读,经其细心圈点之,惜未竟;后复得南京红卍字会道院精刻本于俞安澄先生处。本次所景印,原拟用马藏养性斋刊本,经仔细校勘之后,又改用俞藏道院刊本。俞以正忙于佛事,未及执笔述其藏书因缘。又本书之景行,三年来叠经道友通玄老叟、南天浪迹翁、针石子,与张恩溥、许卓修等诸先生再三催促,兹值付印之始,特述本末一二如上,以志共善与不忘耳!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庚子(1960年)孟冬月谷旦文山遁叟萧天石于台北石园


翻印黄注《道德经》序[ 本序言据萧天石《道藏精华》本《道德经精义》增补。]

大道无名,寓物成相,太素无华,繁衍为文,转相归本,化文为实,此仙学之所以演道明德,以冀无量含灵均能溯流不迷,而返乎厥初也。吾国仙学之成熟绵延,迄今数千年矣。如此超凡入圣之学,数千年来见之于文字者,虽指不胜屈,然而道学之祖书,莫不以太上之《道德》为旨归焉。
蓝养素仙师云:“《道德经》,太上之圣经也,包括三才,混合八卦,绍玄女之心传,开诸天之法界。圣真如不身心体验,奚以承先启后,为大罗一等天仙?”故历代之学仙者,无不熟读《道德》,至诚参究,以期经诀相印,身心合一,成就无边无尽之道力,参赞化育,利济众生。
《道德》为丹经之祖,是以太上之后,祖述是经而为注释者,比比皆是。注释中则以黄元吉仙师者最为详尽。愚读之十有余年,其中对于道修之法程、口诀之节次、炉鼎之安立、火候之变化,以及筑基得药、炼己还丹、脱胎神化,晋而至于炼神还虚、炼虚合道,种种过程,无不深入浅出,吐露无遗,为诸家之所罕见者。惟得诀多者,则发现者多;得诀少者,则发现者少。亦显亦隐,惟精惟细,处处圆通,面面俱到,诚不愧为真仙之手笔,接引后昆之宝筏也。
吾人修道,其旨有三:一则益寿延年,二则不生不灭,三则度尽众生。如欲益寿延年,得药结丹可也。如欲不生不灭,脱胎神化可也。如欲度尽众生,统归无极可也。此种益寿延年、不生不灭之仙学,有开始,有步骤,有结果,全系脚踏实地之功夫,为我中华民族之所特有者。学者果能至诚参访,际遇真师,获得全部真传,再备十分信心,复有修炼条件(财、侣、地),则成仙证圣,胜券在握矣。学者如拟印证一己所得之诀真假全缺,质之是经及注即可矣;考验师之真伪,请益是经及注即可矣;察一己修证功行之是非正误,对证是经及注即可矣。愚以是经之注,一经广布,必使盲师无由施计,邪说无法横行,而正心诚意、返本还原之仙学,必如日月之经天,而浮云无能掩其光明也。
呜乎!百岁光阴,转瞬即逝,吾人此生如不成道,他日必入轮回,盲者醉者、昏者迷者,读是经也,可不戒惧乎哉?诸君子之读是经及注也,亦当知太上之旨,黄仙之慈,以及萧天石先生翻印是经之本旨云尔。
庚子(1960年)冬涡阳马杰康拜序于台湾烟酒公卖总局


重印《道德经讲义》序[ 本序据1920年江起鲲重刊本《道德经讲义》增补。]

余向不知道,亦正不以其道为然,惟念近今讲道者日益多,而师友中亦屡屡以此相告语,殆不容恝然而已也。夫人心、道心之别,实发明于《尚书》,由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、孔以来,圣圣相传,无一不言道者,是道之为道,必有精微奥妙,不可以言语迹象求之者也。昔程子言《大学》为入德之门,《中庸》乃传授心法,而二书功用,皆归本于定静之初,修持于隐微之内,盖亦可以知其要矣。
余于去年十月,始学静坐之法,以求所谓道者,不数旬而程效略睹,乃恍然于斯道之不可诬也。然窃意道必以老子为宗,不法老子而他求乎道,未有不流为旁门别户者。昔仲尼师老子,谓其明道德之归。圣人且如此,而况下焉者乎?特其书古奥深远,令人不易卒读,且自汉迄今,注者无虑数十家,求其洞明妙窍,能切日用者,盖亦寡矣。丰城黄元吉先生,著有《道德经注释》,承友人曹知玄君之赠,欣然受而读之。其书分章演绎,始言性命之理,终言修治之功,洋洋数万言,由体及用,内外兼赅,盖不啻假五千言为现身说法。语云:“莫为之前,虽美弗彰;莫为之后,虽盛弗传。”有老子为之前,殆不可无先生为之后焉。
顾原本刊于四川自流井,鲁鱼虚虎,舛误错出。余既一一校而正之,而又以其书虽名《注释》,实非规规于注释者,盖当时先生在乐育堂,聚群弟子讲道其中,每讲必引《道德经》为证,是编即其所讲时笔述之书,名曰《注释》,毋宁名曰《讲义》之为得也。因易名重印,期于普渡,使夫后之闻道者,手此一编,皆得如环桥听讲,而无复有执经问难之苦,不其善欤?           
庚申(1920年)大暑前一日奉化朴民江起鲲识

按:原本卷首,先《朱序》,次《自序》,次《道德经总旨》,次《弟子等序》,而《总旨》不署撰者姓名,以其在《自序》后,疑亦先生之所作也。兹因文体与序不类,特移置于《讲义》终篇之后,以示总括全经之意云尔。《弟子等序》亦移殿卷末,改为《后序》,庶于体裁稍有合焉。
又按:《道德经》传本至夥,字句各有不同,明焦弱侯著《老子翼》,附有《考异》一篇,搜订颇详,然是书所引正文,有往往出于焦氏《考异》之外者,不知其所据何本。兹悉仍之,以俟异日订正焉。
原刻分四卷,惟第三卷不曰“卷三”而曰“卷下”,第四本之署卷四者,又仅仅数页,余皆附刊《乐育堂语录》,不标卷第。当时门人付梓,期在急就,未经先生釐订可知。兹将《语录》另为一编,而本书则分三卷。起鲲又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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