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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拉德与卢梭——《在西方的目光下》札记一则

【发布时间:2015-03-26 14:59:24】 【作者:伯恩斯坦】 【来自:华夏出版社】 【浏览:

  看起来,《在西方的目光下》包含了无尽的互文性。陀思妥耶夫斯基、托尔斯泰、霍夫曼、波莱尔、帕斯卡尔、爱伦坡、莎士比亚、《圣经》、法朗士、司汤达、莫泊桑、斯塔尔夫人、伏尔泰、拉辛、卢梭,都已被人佐证。有鉴于此,再谈卢梭在文本中的在场,似乎了无新意,但笔者仍想指出其中一个被忽视的关联,它也许会暗示新的途径,用来分析康拉德如何看待这位前辈。

  在《个人记事》中,康拉德有一句名言,他说,“忏悔录这种文学活动形式,名声已被让-雅克·卢梭败坏”,他进而指责卢梭“毫无想象力”,“不是一个小说家”,只是“一个拙劣的道德家”。评论界一致认为,这句话很不真诚。理由是:康拉德“有爱抬杠的毛病”,尽管他“对卢梭的看法总体是负面的,但他所谴责的观念在自己身上有抹不去的烙印”;“他和卢梭之间有许多共性” ;康拉德“对卢梭极度诋毁……意味着他拒绝承认自己作品中的忏悔录性质”。在此,指出一个先前被忽视的片段,证明康拉德借用了卢梭的作品,有助于支持以上的分析。

  《在西方的目光下》第二章结尾,那个年老的西方语言教师留下拉祖莫夫独自凝视着河水:“他趴在桥栏上,像对虹桥下光滑的蓝色急流很着迷。那里的水流很急,非常急,快得令人晕眩。每次看那急流,我都不敢看太久,总觉得有一种恐惧,怕它毁灭性的力量突然将我带走。有些人抵制不了那不可抗拒之力的诱引,会有一头扎下去的冲动。显然,它对拉祖莫夫有一种魔力。我任由他趴在桥栏上。”

  这段文字与卢梭《忏悔录》中描写的一次乡间漫步惊人地相似:“在离峭壁不远处,马路下面恐怖的峡谷中奔涌出……一条小小的急流……马路边有护栏防止事故,所以我能够安全地凝视深渊,尽量愉悦地沉醉于晕眩。我喜欢险峻的地方,乐趣就在于它们令我晕眩;只要安全,我就很喜欢这种晕眩感。我安全地趴在护栏上,探头向前,一连几个小时,凝望着那蓝色的急流和偶尔飘过的泡沫……”

  尽管这两段文字有差异(拉祖莫夫在桥上,卢梭在路上),但相似性还是占了上风。不过,我们更关心的是如何评价这种相似。在此,康拉德不太可能想把拉祖莫夫变成卢梭式的人,即使拉祖莫夫后来要在卢梭雕像下写忏悔日记。康拉德仿效他宣称厌恶的作家,这已不足为怪。我们不妨更仔细地检视,他仿效的到底是什么。答案是崇高。正是在美学的范畴,才最有助于看清他们之间的关联。

  卢梭的那段文字是教科书式的案例,表明十八世纪艺术的生动性及对美和崇高的崇拜。卢梭宣称,他的乡间漫步是“为解放精神服务,赋予思想更大的胆量,也就是说,将自己抛进广阔的万物中,以便能按照自己的意志,没有畏惧、没有拘束地组合它们,选择它们,使它们成为己有”(卢梭,第158页)。但由于卢梭的“想象力只有在不愉悦的场合才能愉悦地运转”(卢梭,第166页),所以,他发现,“无论多么美丽的平原,在我眼中似乎从来不是那么美丽。我身边要有令我害怕的急流、岩石、冷杉、黑森林、群山、陡峭山路和深渊”(卢梭,第167页)。

  后来,康德表达了非常类似的情感模式。谈到崇高之物时,康德说:“只要我们的位置安全,它们就会因其恐怖而更具吸引力……它们将灵魂的力量提升到高于庸常之外的地方,它们在我们体内激发出一种抵抗力……给了我们勇气,面对看起来万能的自然,能够衡量我们自己。”

  显然,康拉德偏离了康德和卢梭的情感模式。当我们跟随故事中拉祖莫夫的进程时,我们发现,他对流水的迷恋,折射出他逐渐卷入历史之流。拉祖莫夫从俄罗斯的冰雪世界(哈里特·吉尔曼指出,在俄罗斯,“代表了历史力量的哈丁闯入了拉祖莫夫的生活”走出来,走进瑞士的流水世界。拉祖莫夫对流水的迷恋显而易见:在第三章结尾,他在日内瓦湖的卢梭岛上写日记;在第四章中,康拉德暗示了他的寓所旁边是阿尔维河,哈丁小姐和那个西方语言教师都听到河水的“单调轰鸣,带着刺骨的寒气穿过旷野扑面而来”(康拉德,第334页)。“旷野”和“流水”,这两个意象有效地将俄罗斯和瑞士结合起来。

  在第四章,康拉德频繁暗示暴雨即将来临。终于,在拉祖莫夫即将忏悔前,“一阵雷雨无情地浇在头上”,所以他能够对哈丁小姐说,他“洗干净了”(康拉德,第356-357页)。但是,这场暴雨不只带来了赦免,还威胁着将拉祖莫夫冲进令人眩晕的历史必然性之流。在被尼基塔废了耳力之后,拉祖莫夫“朝前扑倒在地,立刻顺着斜坡跟着奔腾而下的雨水无助地翻滚”(康拉德,第369页)。

  我们看到,康拉德从卢梭那里借来的崇高意象,不是袭用字面意义,而是用来准确描写崇高之物的魅力。但是,康拉德抽离了安全位置;而安全位置对十八世纪的观察者来说至关重要。拉祖莫夫逐渐沉入那条贯穿小说中的无情历史之流。我们应该想起,正是那个西方语言教师,对于崇高之物采取了更传统的态度;他每次站在桥上看急流,都“不敢看太久,总觉得有一种恐惧”(康拉德,第197页)。正如小说中其他许多场景,我们在这一幕中也发现,他不能理解拉祖莫夫复杂而微妙的心思。康拉德扭曲了早期浪漫主义阶段的崇高观念,赋予了新的崇高内涵;他的这种崇高,是那个语言教师为代表的西方人尚不理解的另一面。

  许多论者指出了康拉德与卢梭之间的矛盾关系。这点在本例中也得到确认。那个西方语言教师更像是卢梭式人物,他宁愿选择安全的位置,远离恐怖的崇高。我们不妨认为,他有限的认知能力暗示了康拉德对卢梭的批评。但与此同时,康拉德却从卢梭作品中借用了强大的意象来帮助说明。由此可见,《在西方的目光下》复杂的互文性之网中,至少应该包括这道脉络。